第107章·破岩
山腹深处的机械嗡鸣像钝刀刮骨，震得岩壁上凝结的黑苔簌簌剥落，细小的碎末落在颈后，凉得人忍不住缩脖子。石铮侧身贴在岩壁凹陷处，生锈的刀鞘擦过粗糙岩石，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他抹了把溅到眼皮上的黑雾凝露，那露水带着淡淡的腥气，擦在皮肤上泛起细小红点。借着破岩机运转时的微弱火光，他朝后方比划出复杂手势："两台破岩机，左侧三人在换钻头，动作笨得很；右侧两人守着控制台——有个戴护目镜的正在调试频率，手指在按钮上瞎戳。"
话音未落，整个通道突然剧烈震颤。罗祥扶住岩壁的掌心传来诡异的麻痹感，像有无数细小的电流在皮肤下游走，素圈指环毫无征兆地发烫，烫得他指腹微微发疼。金属的凉意顺着手臂窜上肩胛时，他眼前闪过罗振邦伏案工作的画面：深夜实验室的台灯下，钢笔尖正在图纸上圈出"液压管过热临界点"，旁边标注着"外壳泛暗红时立即停机"的潦草字迹，纸页边缘还沾着淡淡的咖啡渍。
"左侧机器。"罗祥压低声音，刀尖指向破岩机衔接处若隐若现的蛛网状红光，"动力核心快要熔断了，再转三分钟就得炸。"他说话时，素圈指环的凉意又深了几分，像是在印证这个判断。
贾元欣抖开烛龙锦的动作带着破风声。金色锦缎如活物般舒展，瞬间缠住从机器裂缝喷涌的黑雾，缎面金纹与雾气碰撞发出细密的滋滋声，像热油浇在冷水里。她闻到锦缎边缘沾染的草药膏气味突然变得刺鼻——这是黑雾浓度急剧升高的征兆，之前在隘口遇到外勤队时也有过同样的感觉。"小雅，七点钟方向！"她厉声喝道，同时将烛龙锦甩成扇形，在狭窄通道里筑起一道半透明的光墙，光墙后隐约能看到金纹流动的轨迹。
两个女孩的掌心同时亮起微光，暖融融的金芒在昏暗的山腹里格外显眼。小雅攥着罗念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罗念腕间的金纹轻轻发烫，与掌心微光呼应着。当金芒与破岩机震动频率重叠的刹那，整个山腹陷入诡异的静默。持续不断的钻头嗡鸣突然消失，只剩下众人粗重的呼吸声，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守山人低低的呻吟。这死寂仅仅维持了三秒，却足够石铮像猎豹般扑出。
他怀中的火药包用油纸裹了整整三层，边缘还缠着细麻绳，引线是村民用硝石和木炭粉搓成的，泛着深灰色的光泽。贴着机器暗红区域固定时，他听见液压管里传来沸腾的咕噜声，像是水开了没来得及关火。"退！"他低吼一声，翻滚着撞进岩壁阴影，爆炸的气浪紧接着掀飞了半台破岩机，滚烫的金属碎片擦着他的肩头飞过，在岩壁上砸出一个个小坑。
暗银色残骸如雨点般砸落，带着刺鼻的机油味。某块带着齿轮的碎片滚到贾元欣脚边，她用烛龙锦裹住的瞬间，锦缎突然剧烈震动——金纹与碎片表面模糊的振邦集团徽标产生共鸣，发出类似古寺编钟的嗡鸣。这声音低沉而持续，让几个正在用钢钎卡履带的守山人同时踉跄，他们粗糙手掌上震裂的虎口渗出血珠，暗红色的血滴在岩石上，立刻被黑雾缠上，滋滋几声就消失不见了。
"不是序章科技的风格。"罗祥踢开变形的操纵杆，露出底下蚀刻的莲花纹。这图案他在罗振邦的实验室废稿中见过无数次，总出现在被红笔划掉的设计图角落，像是某种被遗弃的标记。素圈指环持续发烫，新的记忆碎片涌来：戴白手套的手正在调试相同纹路的装置，那双手的腕表是深蓝色鳄鱼皮表带，表面有道明显的划痕，像是被什么坚硬的东西刮过。
剩余的五名先锋队员同时举起麻醉枪，枪身泛着冷硬的金属光。小雅突然挣开母亲的手，与罗念并肩站在岩壁裂痕前，小小的身子挺得笔直。两道微光交织成淡金色屏障，像一层薄薄的蝉翼，麻醉针撞上光墙时爆开的绿色烟雾带着甜腥气，闻着让人头晕目眩。罗念腕间金纹渗出细密的鲜血，顺着小臂往下淌，却依旧坚持将微光导向最后一台破岩机的转轴节点。有个年轻队员突然扯掉防雾面罩，露出一张苍白的脸，颈后与守山人相同的黑色纹路清晰可见，他的瞳孔在微光照耀下短暂恢复清明，嘴唇无声开合着，重复着两个字："救命"。
"动力核心在转轴第三节点！"罗祥的喊声带着奇异的双重音色，仿佛有两个灵魂在同时发声，一个沉稳，一个锐利。石铮的第二个炸药包精准塞进钢缆缝隙，引线燃烧的火星溅到他的衣摆上，烧出焦黑的破洞，布料烧焦的糊味混在硝烟里，格外难闻。第二次爆炸震落岩顶碎雪般的矿物晶粉，亮晶晶的粉末在空中漂浮，硝烟中有金属零件叮当落地的声响。贾元欣注意到某块残骸上的莲花纹正在缓慢变色，从暗铜色渐变成鲜血般的猩红，像是有生命般在呼吸。
硝烟尚未散尽，贾元欣已经蹲在地上收集清债晶碎片。她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捡起那些半透明的晶体，放进随身的布包里，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呵护什么珍宝。有块拳头大的残骸突然自主立起，露出内部精密的齿轮结构和振邦集团初代厂徽——这是她在罗振邦的旧相册里见过的标志，边角带着磨损的痕迹。烛龙锦裹住它的瞬间，山腹深处传来锁链断裂的巨响，沉闷而有力，仿佛某个沉睡的巨兽正在挣脱束缚。七个守山人突然集体跪地，他们心口的金属片发出刺目闪光，与破岩机残骸的红点遥相呼应，像是在进行某种诡异的共鸣。
罗祥扶起咳血的石铮，对方嘴角挂着血丝，胸口剧烈起伏。他发现石铮掌心攥着半张烧焦的工作证，边缘已经卷了起来，照片下缘隐约可见"振邦集团工程部"的字样，证件编号与罗振邦遗留的实验室门卡是连号。石铮的指缝里还夹着从破岩机内部扯出的线缆，铜丝上沾着诡异的荧光粉末，在黑暗中闪着幽绿的光，像是萤火虫的碎屑。
"他们不是来夺取核心。"罗念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虚弱，染血的手指轻轻按在残骸的莲花纹上，"是来喂饱它。"她的腕间金纹与残骸产生共鸣，那些纹路像活物般蠕动起来，将鲜血吸进金属缝隙，莲花纹的猩红颜色又深了几分。
暗处传来齿轮重新咬合的咔哒声，一声接着一声，像是在倒计时。最后那台破岩机的残骸突然亮起数十个红点，像苏醒的复眼缓缓转向众人，透着冰冷的寒意。有根断裂的液压管开始自主抽搐，喷出的黑色液体在岩面上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发出滋滋的声响。罗祥的素圈指环骤然冰凉，凉得像是浸进了冰水里，他听见脑海深处响起罗振邦的叹息，带着无尽的疲惫："终究还是启动了......"
当复眼红点渐次亮起时，贾元欣突然将烛龙锦甩向空中。锦缎如金云舒展，每一道金纹都化作流动的光河，照亮了整个山腹，黑雾在光线下节节败退。她记得罗振邦曾说过，初代厂徽里藏着应对失控的密码——当莲花纹染血之时，需以烛龙为引，清债为基。那时她还不懂这话的意思，此刻看着眼前的景象，突然福至心灵。
小雅和罗念的微光自发汇入光河，两个孩子的身体微微颤抖，显然消耗不小。她们腕间的金纹与烛龙锦共鸣，在残骸上方织出巨大的莲花虚影，花瓣层层叠叠，泛着温暖的金光。那些苏醒的复眼在莲花光影中剧烈闪烁，像被困住的萤火虫，红光越来越黯淡。
"退后！"石铮抡起完好的半截破岩机操纵杆，杆身还带着滚烫的温度，他狠狠砸向最亮的那只复眼。金属碰撞迸发的火花点燃了空气中残留的荧光粉末，腾起的绿火中浮现出无数挣扎的人影——都是被吞噬的守山人，他们的轮廓模糊，却能看出痛苦的姿态。
罗祥的素圈指环突然灼热，烫得他几乎握不住。他看见记忆深处那双手正在快速操作控制台，深蓝色鳄鱼皮表带上的划痕格外清晰，手指在按钮上翻飞，动作急促而坚定。随着表带主人按下某个红色按钮，所有莲花纹同时熄灭，山腹里的震动也瞬间减弱。
"走！"他拉起咳血的石铮，又顺手扶住摇摇欲坠的罗念，在复眼重新亮起前撞向岩壁某处。那里的黑苔早已脱落，露出一块巴掌大的平整岩石，上面刻着与工作证上相同的安全通道标识，是个简单的箭头图案，指向下方。
石铮率先钻进去，通道比想象中宽敞些，仅容两人并肩通过。贾元欣殿后，用烛龙锦盖住通道入口，锦缎的金纹在岩壁上织出一层薄薄的防护网。身后传来复眼红点重新亮起的红光，还有齿轮转动的刺耳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追赶上来。
罗念靠在罗祥怀里，气息微弱，腕间的金纹渐渐恢复平静，只是颜色比之前深了些。"爸爸，"她轻声说，"那些机器里，有好多和我一样的纹路。"
罗祥握紧她的手，素圈指环的温度传递过去，带来一丝安抚。他看向贾元欣，对方会意地点点头——他们都明白，振邦集团与序章科技的渊源，比想象中更深，而这山腹核心背后，还藏着更多没被揭开的秘密。通道前方的尽头透出微光，像是希望的指引，却又让人不敢轻易放松警惕。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