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山腹窄道
山风像钝刀般刮过隘口，在岩壁间撞出呜咽的回响，裹着潮湿霉味钻进衣领。石铮用生锈的刀鞘拨开垂落枯藤，藤条断裂时溅出的黑苔碎屑凉得刺骨。后方窄道几乎被黑苔吞没，岩壁凝结的露水裹着蛛网状黑纹，半凝固的雾气在其中缓慢蠕动，像垂死巨兽血管里滞涩的血。
"避雾草头巾系紧，别让雾沾到皮肤。"贾元欣指尖掠过烛龙锦边缘，锦缎沾着昨夜药膏的淡苦气味，金纹隐隐发烫。她帮罗念系紧头巾时，瞥见岩壁炭画符号——大多被新苔覆盖，唯有菱形标记被反复描画，是守山人用最后清醒刻下的警告。小雅踮脚摸向符号，掌心微光漫过石面，让符号泛出琥珀色，黑苔遇光簌簌收缩。
七个身影从窄道尽头浮现，霉味陡然浓重。他们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粗布短褂，嘴角挂着黑色涎水，指甲缝嵌满山土与雾凇般的结晶，眼眶凹陷处燃着执拗的光。最前方的老者喉结滚动，沙哑挤出："护...山..."
罗祥横臂拦住小雅，掌心素圈指环突然发烫，金属凉意顺着手臂爬升。脑海闪过记忆碎片：罗振邦在类似窄道前卸下佩刀，对暴民说"守护不是硬拼，是懂他们的执念"。他松开握刀的手，掌心向上展开，声音沉得像脚下岩石："我们不抢东西，是来帮你们护山的。"
"栓柱！老根！二牛！"石铮踏前半步，隘口腔调的方言劈开粘稠空气。他袖口磨破的布料擦过岩壁，露出里面的粗布补丁——那是他婆娘去年缝的，针脚还清晰。每声呼唤都让村民攻击动作滞涩，某个壮汉挥拳到半途突然抱头，指甲在岩壁刮出五道深痕，黑苔簌簌掉落。
小雅趁机绕到身后，将掌心微光覆上最近村民的手背。金芒与黑雾碰撞发出冰裂声，村民浑浊眼珠泛起片刻清明，颤抖着从怀里掏出干瘪野果，硬塞给罗念。野果沾着冰凉的黑雾露珠，罗念接过时，腕间金纹突然灼痛，像细小的针在扎。
"头巾在吸雾！"贾元欣低呼着扯住烛龙锦。村民衣领里的草编头巾正吞咽黑雾，粗糙纤维渗出墨色液滴，滴在地上瞬间化开。她想起陈叔说的避雾草"遇险则饥"，这些失智之人竟凭着本能找到延缓侵蚀的法子。烛龙锦的微光与头巾共鸣，在窄道织出细密光网，雾气一碰就缩成小团。
转机在方言与微光中降临。当石铮喊出"老根，你家丫头还在隘口等糖人"时，最顽固的老者瘫坐在地，青黑手指指向山腹深处："石头...动了...核心...冷..."他的指甲因长期抠挖岩石磨损变形，指腹老茧嵌着洗不掉的黑苔。
罗念抓紧罗祥衣角，声音带哭腔："爸爸，我听见了...不止凿击声...还有好多心跳在石头里哭。"她腕间金纹与山腹深处的波动共振，烫得她皱眉。某个恢复清明的村民笨拙地摸了摸她的头，转身将头巾系在岩壁凸起处当标记。
石铮掏出锈迹斑斑的水壶，给每个同乡喂水。有个年轻村民突然抓住他手腕，用指甲在掌心划出三道弧线——正是岩壁上的菱形标记，末尾多了个向下的箭头。"他们在指路。"贾元欣轻触标记，烛龙锦突然震动，金纹像游鱼般穿梭。
穿过窄道中段，草木清香与黑雾霉味交织成怪异气息。石铮按住罗祥肩膀，温热耳语灌入耳廓："听见没？金刚钻的声音——那些杂碎在拆第二道门。"他腰间佩刀泛着幽光，刀鞘上烫的"守"字虽磨损，却依旧透着硬气。
黑暗深处传来机械闷响与岩石崩裂声，像巨石碾压骨骼。罗祥掏出两包压缩饼干塞进石铮手里："垫垫肚子，后面有硬仗。"素圈指环余温留在掌心，他擦掉睫毛上的黑雾凝露——那露水凉得刺痛，擦在皮肤上泛起细小红点。山腹深处的金属摩擦声，与罗念急促的呼吸重叠，让人心里发紧。
在窄道最窄处，岩顶突然坠下碎石，带着黑雾腥气砸落。贾元欣展开烛龙锦护住众人，锦缎如金色盾牌弹开碎石，金纹在上面游动。有个守山村民本能地扑到罗念身前，用后背挡住飞溅碎石——这个动作让他的头巾飘落，颈后蛛网般的黑色纹路露了出来。
"他们不是失智..."小雅开口，掌心微光照亮村民瞳孔里的一丝清明，"是在用身体当过滤器，把雾挡在外面。"她指向岩壁深处的金属反光，语气笃定，"那些机器在抽他们的记忆和生命力。"
石铮的方言卡在喉咙里，脸涨得通红。他认出那是当年一起守隘的兄弟王虎，两人曾一起喝庆功酒，此刻对方却像提线木偶般僵硬，只剩护人的本能未被吞噬。老者挣扎着爬起，撕开衣襟露出干瘦胸膛——心口嵌着块指甲盖大的金属片，正随着凿击声同步闪烁。
罗祥的素圈指环骤然冰凉，像浸进冰水。记忆碎片涌来：罗振邦实验室里的图纸，烛龙计划的"平衡器"，外壳就刻着和金属片一样的纹路...如今这东西竟成了掠夺生命的凶器。
"核心不是能量源。"他扶住岩壁，指节因用力发白，岩石粗糙质感让他稍显冷静，"是牢笼，被抽走的记忆和生命力都关在里面。"
山腹深处传来锁链拖曳的巨响，七个守山人同时跪倒，双手死死捂住心口金属片，身体剧烈颤抖。他们的眼睛在清明与浑浊间切换，最后凝固成决然的死寂，嘴角仍无意识蠕动着"护山"二字。
当最后一点微光从村民眼中消失，老根突然用头撞向岩壁，发出沉闷声响。鲜血混着黑雾从额角流下，他在失去意识前嘶吼出完整句子："月圆...子时...核心...要破了..."
石铮红着眼眶徒手掰断锁链，链环断开时发出刺耳声响。他发现每个链环内侧都刻着振邦集团的徽标，小巧却清晰。贾元欣的烛龙锦突然自主飞向黑暗，金纹在黑暗中划出明亮弧线。罗念腕间金纹渗出细密血珠，疼得她额头冒冷汗，却咬着牙说："它在叫我名字...罗念...它在喊我。"
罗祥蹲下身，用袖子擦掉她脸上的汗，指尖凉意透过素圈指环传递过去，缓解了些许疼痛。他抬头看向黑暗："石大哥，你带村民先撤，我们去阻止他们。"
石铮摇头，握紧佩刀："俺们守隘的没有临阵脱逃的道理，俺跟你们一起去。"他身后的村民也慢慢站起，握紧木棍石块，摆出防御姿态。
贾元欣将烛龙锦缠在小雅和罗念身上，形成薄薄光罩："我带着孩子们殿后，帮你们挡黑雾。"她掏出几包避雾草磨的粉塞进罗祥手里，"遇到浓雾就撒出去，能挡一会儿。"
罗祥接过草药塞进怀里，与石铮并肩往深处走。黑雾越来越浓，沾在皮肤上凉丝丝的，带着腥气。素圈指环在黑雾中愈发冰凉明亮，照出一条小路。突然，他停住脚步——除了凿击声，还有规律的金属齿轮转动声，很轻却清晰。
"是振邦集团早年的传动装置，"罗祥低声说，脑海闪过罗振邦的记忆，"这种装置需要手动上弦，还容易过热爆炸。"
石铮咧嘴一笑："那正好，俺们找机会炸了它，让那些杂碎没法拆门。"
前方突然传来惨叫与重物落地声。两人对视一眼加快脚步，转过弯后瞳孔骤缩：几名穿黑色制服的人倒在地上，身上缠着黑色纹路，已经没了气息。不远处，巨大的破岩设备正在运作，几名工人围着忙碌，腰间徽章正是序章科技的标志。
设备旁站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手里拿着遥控器，嘴角挂着冷笑。他察觉到动静转过身，目光落在罗祥身上，眼神骤然锐利："罗振邦？不对...你是罗祥，占了他身体的表弟。"
罗祥握紧短刀，素圈指环光芒更亮："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男人按下遥控器，破岩设备运转声突然急促，"重要的是，裂隙核心马上是我的了，玄熵首领能复活，烛龙计划也能真正完成。"
山腹深处传来巨响，像是有东西裂开了。罗念的哭声从身后传来："爸爸，它疼...核心在哭..."
罗祥眼神冰冷："你做梦。"
他猛地冲出去，素圈指环划出银色弧线直扑男人。石铮紧随其后，佩刀劈向旁边的工人，刀刃与金属碰撞发出刺耳声响。山腹窄道里战斗一触即发，而核心深处，锁链断裂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