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战前密议
月光像淬了毒的银针，一根根扎在堡垒石窗的缝隙里，将青石板地面映得斑驳如碎玉，连墙角蛛网都泛着冷冽的光。陈叔撞开厚重的木门时，门轴生锈的“吱呀”声刺破夜的寂静，他肩膀重重撞在门板上，踉跄几步才站稳。浑身湿透的粗布短褂紧紧贴在背上，沾满了红褐色泥点，脸上未干的汗珠顺着皱纹往下淌，砸在地上晕开细小的湿痕。"隘口外捡的！序章那帮杂碎掉的！"他扶着门框剧烈喘气，胸口起伏得像风箱，怀里紧捂的桦树皮边缘已经破损，炭笔画的符号被汗水晕开，有的连成一片，有的断成半截，像一群垂死挣扎的蜈蚣在粗糙的树皮表面扭曲，指尖缝里塞满的隘口红泥，连鬓角白发上都沾着细碎沙粒，衣襟还挂着几根被黑雾熏黄的草屑。
罗祥的指尖刚触到粗糙的树皮表面，颅腔内便轰然炸开无数记忆碎片——那是二十年前罗振邦在振邦集团实验室的场景，窗外是总部大楼的灯火，他伏案画图，手里捏着织锦样本，指尖划过缠枝纹走向，嘴里念叨“就用这个当基底，安全又隐蔽”。这密码以烛龙计划备用通讯的织锦缠枝纹为核心，三个符号对应一个汉字，还得对照计时仪齿轮数调整顺序，少算一齿就会谬以千里。他食指顺着歪扭的笔画缓慢游走，指腹能摸到炭粉脱落的干涩触感，眉头不自觉蹙起，喃喃声里渗着旧年的尘埃："缠枝左转是'月'……三齿配'圆'……两齿接'夜'……"
烛火在石室里不安地跳跃，将每个人的影子拉长又压短，墙上兵器架的刀枪投射出森冷的轮廓，映得人脸忽明忽暗。符号在昏黄的光线下逐渐扭结成狰狞的预言，每一个笔画都像淬了毒的针。当最后半句"复苏首领"清晰浮现时，罗祥手背的青筋根根暴起，指节攥得发白，眼前闪过罗振邦临终前的清晰记忆：玄熵首领那团灰雾般的人影被烛龙能量死死封入时空裂隙，他嘶吼着扬言要卷土重来，声音里的怨毒像冰碴子扎人，而罗振邦当时凝重的声音在脑海回响："唯有裂隙核心的侵蚀力，才能凿开这层封印。"
"三天后月圆夜，他们要抽核心复活那怪物。"罗祥的嗓音淬着冰碴，目光扫过众人惊疑不定的脸，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无名指上的素圈指环，青铜纹路传来微弱的温热。窗外的弦月正泛着毛边，像被虫蛀的玉盘悬在灰黄的天幕上，月光透过窗棂在地面投下惨白的斑点，与烛火的光晕交织，添了几分诡异，连空气都透着刺骨的寒意。
陈叔缓过气来，颤抖着展开一张泛黄的兽皮地图，地图边缘磨损严重，露出底下干枯的兽毛，摸起来粗糙又坚韧，边角还缝着细麻绳防止散架。朱砂勾勒的山腹处赫然圈着三道血痕般的屏障，最外侧一道旁画着个小小的太阳标记，颜色已经有些暗淡。"这是振邦先生当年亲手绘制的，三层石墙比生铁还硬，刀砍斧劈都没用，太阳标记得是他留下的安全通道，说关键时刻能避险。"他枯瘦的指甲狠狠掐进最外层的粗线，指腹能摸到地图上凹凸的纹路，"可现在这儿——已经被炸穿了！"他摊开另一只手，掌心捧着碎石渣和银灰色铁屑，凑近时能闻到硝烟与黑雾混杂的腥甜气息，刺得人鼻腔发紧，忍不住发痒，连眼睛都泛起酸涩。
就在这时，石铮带着一身夜风撞进门槛，铠甲肩头沾着黏腻的露水，滴落时在青石板上砸出细小的湿痕，扩散成一圈圈水渍。他身上的铠甲布满划痕，有些地方还沾着黑雾侵蚀后留下的暗黑色印记，显然刚从隘口边缘巡查回来，铠甲碰撞发出"哐当"的轻响。"第二道墙里头响动不对！我的人趴在石缝外听了半刻，凿岩机嚎得像疯狗，震得石头都在颤，黑雾正顺着缝隙往外冒，沾到草叶就枯成了灰，连石头都被蚀出了小坑！"他解下腰间水囊猛灌一口，水珠顺着嘴角淌下，浸湿了胸前衣襟，袖口露出的腕骨上，留着早年守隘时被黑雾蚀出的浅褐色疤痕，像爬着条细小的虫子，在烛光下泛着不祥的暗红，触目惊心。
贾元欣突然抬手截断了话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腕间细链——那是罗振邦留下的遗物，冰凉触感让她瞬间镇定。她凝视着窗棂外那轮渐盈的月，瞳孔里凝着化不开的寒霜，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今天是十三，算上今夜，咱们只剩三天时间，月圆当夜就是催命符，半点耽搁不得。"她的目光扫过石桌上的现代物资，又落回两个孩子身上，眼神里藏着化不开的担忧，指尖轻轻拍了拍小雅的头顶，动作温柔却坚定。
死寂在房间里凝固成厚重的琥珀，连烛火的跳动都变得格外清晰，每一次闪烁都像敲在人心上。罗祥突然抓起桌角的青灰色石块，石块边缘锋利，他在青石板上划出尖利的刮擦声，火星随着石块移动溅起，又快速湮灭在空气里，留下一道道白色刻痕。山腹的地形在粗砺线条中逐渐浮现，入口在隘口东侧山坳，一条狭窄通道直通第一道屏障，三层石墙层层递进，核心位置被圈在最深处，像一道正在被剥开的陈年伤疤，暴露在众人眼前。
"明天破晓时分，天刚亮就出发，我带着元欣、小雅、罗念直插山腹核心。"石块重重地点在山脉心脏处，碾出深深的白色刻痕，"石叔，你带着所有村民撤进后山安全洞——那儿的岩层含着特殊矿石，振邦的手札里提过，能吸附黑雾，把雾气压在岩层底下绞杀，比堡垒安全得多。"他抬眼看向石铮，眼神坚定，"麻烦你安排几个靠谱的士兵在山腹外放哨，一旦看到黑雾大规模溢出，就立刻发烟火信号，我们也好及时应变，千万别硬闯。"
贾元欣解下背包的动作缓慢而郑重，像是在拆解一枚致命的炸弹。她拉开拉链时，金属拉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三台黑雾探测仪依次摆开，金属片在烛光下泛着幽冷的青光，轻轻一碰便发出细微的震动，像有生命般。"这探测仪你们拿着，震得越凶，说明黑雾越近，提前让村民做好防备。"她又从背包里掏出两排打火机、三袋压缩饼干和半盒消炎药，整齐地摆放在石桌上，最后指尖停在锡箔药板上，上面的药片排列整齐，"这些物资先给你们应急，打火机能在黑雾里点火照明，压缩饼干顶饿，消炎药治外伤。等这事了结，我会给你们运来足够的锄头、镰刀，还有治疗风寒、外伤的西药，足够全村人用上半年，绝不食言。"她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语气里满是坚定和诚意。
石铮枯瘦的手突然压住其中一台探测仪，掌心的老茧摩挲着冰凉的金属壳，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他解下颈间用红绳系着的玉佩，红绳已经磨损得有些发白，玉佩是温润的和田玉，上面雕刻着简单的平安纹，被体温焐得滚烫，还带着淡淡的檀香。"这是我爹传下来的，在佛前供奉过百年，能护平安。"他把玉佩塞进罗祥掌心，力道有些重，像是在传递某种信念，"你带着它，一定要活着回来，村民还等着你的物资，我也等着跟你兑现约定。"陈叔同步掏出个麂皮缝制的小袋，袋口用细绳系着，解开时发出"簌簌"的声响，里面的定心草干燥蓬松，叶片呈青绿色，散发出松针般的清苦气息："这是定心草。当年振邦先生进山腹前，特意让我晒干存了好几袋，嚼一片就能稳住心神，不会被黑雾搅乱心智，你带着给孩子们也备着。"他小心翼翼地递过麂皮袋，眼神里满是嘱托，手指都在微微发颤。
浓烈的药香从陶罐里弥漫出来时，夜色已深得像一口望不见底的古井，窗外的山风呜咽着掠过堡垒石墙，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有人在低声哭泣。贾元欣坐在灶台边，面前摆着一堆分拣好的草药，雾灵草带着薄薄的白霜，指尖一碰便簌簌落下，透骨青的茎秆翠绿挺拔，掐断后会流出清亮的汁液，避尘蒿的叶片毛茸茸的，摸起来柔软顺滑。她拿起小刀，动作娴熟地将草药切碎，刀刃划过草茎的"咔嚓"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切好的草药被一一放进陶罐，堆成小小的一堆。她往罐里加了些清水，水面漫过草药，泛起细密的涟漪，然后点燃灶台里的干柴，火焰"噼啪"作响，映照得她的侧脸忽明忽暗，额前的碎发被热气熏得微微晃动。当水沸腾时，药汤泛起密密麻麻的气泡，蒸汽带着浓郁的苦味升腾，弥漫在整个房间里，连烛火都仿佛被熏得晃了晃，呛得小雅忍不住皱起小鼻子。
她舀起半勺墨绿色的药膏，药膏黏稠得能拉出细丝，滴落在碗里时发出"嗒嗒"声。她轻轻抹在自己的腕间，清凉感立即像条活物般的小蛇顺着经脉游走，将黑雾残留的刺痛一点点吞吃殆尽，舒服得她轻轻吁了口气。"记得涂在所有会暴露在外的皮肤上，尤其是脖颈、手腕和脚踝，这些地方皮肤薄，容易被黑雾侵蚀。"她把装好药膏的竹筒分给众人，竹筒是掏空的竹子做的，内壁光滑，还带着淡淡的竹香。给小雅和罗念递竹筒时，她的指尖额外多停留一瞬，还轻轻拍了拍她们的手背，声音放得柔和："你俩要涂两层，特别是手腕和脖颈，别怕苦，涂完就不疼了，妈妈帮你们涂。"说着便拿起小雅的手腕，小心翼翼地将药膏抹上去，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
在房间的另一隅，罗祥取出几块清债晶碎片，碎片呈半透明状，里面能看到细小的纹路，像凝结的雾气。他指尖捏住一片，轻轻贴在素圈指环上，碎片刚一接触指环，便化作奶白色薄膜，顺着青铜纹路缓缓渗入，没有留下半点痕迹。紧接着，微光像水波般层层荡开，形成半透明的光罩，从指环蔓延开来，逐渐扩大，将依偎在罗祥身旁的两个女孩温柔笼罩。光罩的颜色从浅白慢慢变成淡淡的金黄，温暖又柔和。小雅试探性地伸手触碰那层光膜，指尖传来阳光晒过的锦缎般温暖柔滑的触感，舒服得让她不自觉地用脸颊也贴了上去，嘴角扬起浅浅的笑意："念妹妹，你也摸摸，好软呀，像妈妈的围巾。"她拉过罗念的手，一起贴在光罩上，两个女孩的笑声清脆，像山涧的泉水，冲淡了些许凝重的气氛。
陈叔就是在此时发出了被扼住喉咙般的抽气声。他坐在角落整理罗振邦的手札，手札是线装的，纸张已经泛黄发脆，翻页时发出"沙沙"的声响，生怕稍一用力就会撕破。一页纸突然从手札里滑落，掉在青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那道撕痕像一道闪电劈开沉沉的夜色——参差的纤维间，"裂隙核心""同源""实验体07"等字迹清晰可见，墨色有些发暗，显然是年代久远，尤其被红笔反复圈画的"07"，墨色猩红得像是初凝的鲜血，圈了足足三圈，力道之大，几乎要把纸戳破。
"这……这是……"陈叔的声音带着颤抖，手指指着那页纸，半天说不出完整的话，脸色都变得苍白。罗念腕间的金色纹路突然毫无预兆地灼亮，像点燃了一团金色的火焰，跳动的频率与残页上淋漓的朱砂产生诡异的共鸣，纹路顺着手腕往上蔓延了半寸，像有团小火在皮肤下燃烧，温度越来越高。她茫然地举起发烫的手腕，眼里满是困惑和一丝害怕，声音带着哭腔："爸爸，它在烧……有点疼，我是不是生病了？"
罗祥立刻伸手握住女儿的掌心，滚烫的触感瞬间传来，与素圈指环的暖意在血脉中无声交汇，形成一股暖流。惊悚的明悟如冰锥般刺穿他的脏腑——序章科技不惜代价要夺取的山腹核心，根本就是与罗念同源的存在，她们之间有着某种深层的羁绊，一旦核心被抽走，罗念的能力不仅会彻底消失，甚至可能危及性命！他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强烈的保护欲涌上心头，恨不得立刻将两个女孩护在羽翼之下，隔绝所有危险。
他一把将小雅和罗念同时揽进怀里，手臂紧紧抱着她们，能感受到两个女孩单薄的肩膀和急促的呼吸。草药的清苦与玉佩的古旧气息在鼻尖交织缠绕，形成一种让人安心的味道。"不怕，没事的。"他嘴唇轻擦过小雅带着药膏清香的发顶，声音低沉而坚定，目光却死死钉在窗外愈来愈圆的月亮上，眼神里满是决绝，"爸爸在，谁也别想伤害你们，就算拼了命，我也会护着你们。"
月光正将堡垒的影子拉成一道悬在隘口之上的铡刀，冰冷的光辉铺满地面，连石桌上的烛火都显得黯淡了几分。小雅悄悄把贴身藏着的全家福照片掏出来，照片被塑料膜包裹着，还带着她的体温，上面印着一家四口的笑脸，她小心翼翼地塞进罗念汗湿的手心："念妹妹，这个给你，妈妈说带着它，爸爸就会在身边保护我们，看到照片就像看到家人一样。"罗念紧紧攥着照片，指尖微微用力，仿佛那是救命的稻草，眼眶泛红却强忍着没哭。贾元欣默不作声地将最后半筒药膏均匀分成两份，细心地装进两个女孩的口袋里，还轻轻按了按，确保不会掉落，她的动作温柔，眼神里却藏着化不开的担忧，抬手理了理两个孩子额前的碎发。石铮赠与的玉佩在罗祥掌心持续散发着温热，像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传递着坚定的力量与盟友的信任。
山风穿过石窗的呜咽声里，隐约混着山腹深处传来的凿岩巨响，沉闷而持续，像敲在每个人的心上，越来越清晰。远处的村庄里，传来村民收拾行李的动静，脚步声、低语声、器物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带着几分慌乱，却又因为有了明确的方向而显得有序。月圆之夜的倒计时，正随着烛火的摇曳，一秒秒刻进每个人的骨血里，预示着一场无法避免的生死较量，而他们能做的，就是握紧手中的武器，守住身边的人，迎接即将到来的风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