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媃最后的意识停留在冰冷的刀尖刺入胸膛的瞬间，那股寒意比冬夜的风更彻骨。她看见被自己护在怀里的孩子安全地跑远，听见人贩子气急败坏的咒骂，然后是血液从体内流失的温热感。
她以为自己会下地狱，毕竟她临死前脑海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是那么自私——孩子们十八岁的生日蛋糕，她终究是赶不回去了。
然而没有地狱，也没有天堂。她漂浮在一片纯白之中，没有上下左右之分，只有无尽的、温柔的白色光芒。
「检测到适配灵魂：谢媃。」
一个平静无波的电子音在空间中响起，不，更像是直接在她脑海中生成。
「生命状态：已终结。生前善业值：87。符合绑定条件。」
谢媃想要开口，却发现自己没有身体，只能用意念发问：“这是哪里？我...死了吗？”
「这里是中转空间。您的肉身已确认死亡，但灵魂符合本系统的招募标准。」
光芒渐渐凝聚，形成一个半透明的面板，上面浮现出她生前的影像片段：她在孤儿院照顾更小的孩子；她和戚言在大学校园里相遇；他们的婚礼；戚榕和戚芸这对龙凤胎出生时她喜极而泣；戚言因公殉职后她独自抚养两个孩子；最后是她冲向人贩子，护住那个陌生孩子的瞬间。
“我的孩子...戚榕和戚芸...”谢媃的意识剧烈波动起来，“他们今天刚满十八岁，我答应要回去给他们过生日的...”
「根据原世界时间线，您的葬礼已于三日前举行。」
面板上浮现出戚榕和戚芸站在她墓前的照片。戚榕紧抿着嘴唇，眼眶通红却倔强地不让眼泪落下；戚芸则哭倒在哥哥怀里，手中紧紧攥着她生前最后一条围巾。
谢媃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即使没有心脏，那种痛苦依然清晰。
“他们...还好吗？”
「根据监测，您的子女情绪状态：极度悲伤。但生命体征稳定，已由亲戚暂时照料。」
谢媃沉默了片刻。戚言是独生子，父母早已过世，她自己在孤儿院长大，哪有什么亲戚能够依靠？孩子们现在一定很艰难。
“你说我符合绑定条件，是什么意思？”
面板上的影像切换，显示出三个陌生孩子的照片。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眼神阴郁，嘴角紧抿；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神情警惕，像是随时准备攻击的小兽；还有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岁左右的男孩，怯生生地躲在两人身后。
「秦淅，15岁；薛妗，13岁；许绀，10岁。他们是您需要拯救的目标。」
“拯救？”
「他们是另一个世界线中的未来反派，将在成年后造成世界性动荡，导致数以万计的无辜者死亡。您的任务是穿越到1975年，以收养者的身份引导他们走向正途，避免未来悲剧的发生。」
谢媃愣住了。穿越？反派？这听起来像是网络小说里的情节。
“为什么是我？”
「系统012专为招募具有强烈母性与牺牲精神的灵魂而设计。您生前的选择证明了您愿意为保护陌生孩子付出生命，这种品质是完成本任务的关键。」
面板上开始展示三个孩子未来的命运轨迹：秦淅会成为跨国犯罪集团的首脑；薛妗是利用金融系统进行大规模诈骗的幕后黑手；许绀则是制造多起恐怖袭击的天才工程师。一幕幕未来的惨状在她眼前闪过——爆炸、哭泣的人群、混乱的城市...
“不...”谢媃感到窒息，“他们还只是孩子啊...”
「每个人的选择都受其经历塑造。在他们的未来中，缺乏正确的引导与关爱是走向歧途的重要原因。」
接着，系统展示了三个孩子的过去：秦淅亲眼目睹父母因冤案双双自尽；薛妗被亲戚多次转手抛弃；许绀则在多个福利院中辗转，遭受欺凌...
谢媃的心揪紧了。这些孩子让她想起自己在孤儿院的童年，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孤独感，她再熟悉不过。
“如果...如果我接受任务，成功之后呢？”
「任务成功，您将获得在‘生者世界’与亲生子女重逢的机会。具体形式将在任务完成后告知。」
与戚榕和戚芸重逢？谢媃的意识因这个可能性而震颤。这意味着她还能再见到她的孩子们，还能亲口告诉他们她有多爱他们，还能弥补那个失约的生日...
“那如果我拒绝呢？”
「您的灵魂将按照正常流程转世，失去所有记忆，开启全新的人生。您的子女将永远承受丧母之痛。」
这根本不是选择。谢媃想。从她看到那三个孩子照片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无法转身离开。那些眼神中的痛苦和防备，她太熟悉了——戚言刚走的那段时间，戚榕眼里也曾有过类似的神情。
“我接受任务。”
「确认接受任务。开始传输任务详情。」
大量信息涌入谢媃的意识：她将穿越到1975年的中国北方一个村庄，身份是因家庭成分问题被下放的知青谢媃，二十五岁。组织上会安排她收养那三个孩子，因为他们已无直系亲属，且无人愿意接收。
「鉴于目标对象的特殊性，系统将为您恢复至二十五岁时的身体状态，以应对抚养青少年所需的精力。」
一股暖流包裹着她的意识，她感到自己正在重新获得形体，肌肤恢复弹性，关节不再像四十五岁时那样时常酸痛。她甚至能感觉到心脏重新开始跳动，呼吸重新开始循环。
“我还会记得现在的一切吗？记得戚言，记得榕榕和芸芸？”
「所有记忆将完整保留。这是您人格的核心组成部分，也是完成任务的必要条件。」
谢媃松了口气。她宁愿带着所有痛苦记忆，也不愿忘记她爱过的人和她的孩子们。
「任务时限为十年。十年内，若三位目标对象的世界危害值均降至10以下，即视为任务成功。」
面板上显示出三条颜色各异的进度条，目前都显示在80以上的红色区域。
“世界危害值？”
「这是系统对目标对象未来可能造成危害的量化评估。正常人的数值通常在5以下。」
谢媃注视着那三条刺眼的红色进度条，感受到肩头的重量。这三个孩子内心的黑暗，比她想象的还要深沉。
「即将进行时空传输。请您做好准备。」
白光开始旋转，形成一个漩涡。谢媃感到自己正在被吸入其中。
“等等！我该怎么...”
「系统将全程提供必要辅助，但日常决策与具体行动需由您自主完成。记住，真诚是通往心灵的唯一道路。」
这是系统留下的最后一句话，然后谢媃的世界被光芒彻底淹没。在意识完全消失前，她默默许下承诺——无论多么艰难，她都要把那三个孩子从黑暗的边缘拉回来。
为了他们，也为了那个能与自己孩子重逢的渺茫希望。
纯白空间外，现实世界的时间依然流逝。
戚榕和戚芸在姨妈家暂时安顿下来。狭小的客房里，兄妹俩并排坐在床边，手中捧着母亲遗照。
“哥，我不相信妈妈就这么走了。”戚芸轻声说，眼泪滴在相框玻璃上，“她答应过要陪我们过生日的。”
戚榕搂住妹妹的肩膀，声音沙哑：“妈妈是为了救人才...这是她会做的事。”
他们不知道，在某个他们无法感知的维度里，母亲正为他们，也为三个素未谋面的孩子，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而路的尽头，是1975年寒冷的北方村庄，和三个满身伤痕、等待救赎的灵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