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颉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那段从十字路口到公寓楼下的路程，在他的记忆里是一片空白。没有红绿灯，没有行人，没有车辆的鸣笛。只有胸腔里那颗快要炸开的心脏，擂鼓般敲击着他的耳膜，还有右手掌心那冰冷、坚硬、令人胆寒的触感。
他像一枚被无形弓弩射出的箭矢，凭借着求生的本能，跌跌撞撞地穿过人群。他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就会对上那双来自噩梦、或者来自地狱的眼睛。他死死攥着右手里那不该存在的东西，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仿佛那不是一把剑，而是唯一能将他锚定在现实（如果那还能称之为现实的话）的救命稻草。
直到他用颤抖得几乎无法对准锁孔的钥匙打开家门，直到沉重的防盗门在身后“砰”一声关上，将外面那个喧嚣又诡异的世界隔绝开来，他才像一根被抽去骨头的软泥，顺着门板滑坐在地。
冷汗早已浸透了他的衬衫，粘腻地贴在背上，带来一阵阵寒意。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肺部火辣辣地疼。玄关昏暗的光线下，他蜷缩在那里，过了许久，狂跳的心脏才稍稍平复。
然后，他想起了右手里的东西。
他猛地抬起手。
空的。
手掌摊开，掌心因为之前的紧握留下了几道深红的印痕，甚至能隐约看到剑柄上那些古朴纹路的压痕。汗水濡湿了掌纹，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那把剑……那把刚刚还真实无比、甚至能感觉到其重量和锋刃上血珠滑落触感的长剑，消失了。
就像它出现时一样，毫无征兆，无声无息。
温颉难以置信地翻看着自己的手，前后左右，甚至用力甩了甩。什么都没有。只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的铁锈味，提醒着他刚才的一切并非完全的幻觉。
是幻觉吗？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悄然钻入他混乱的脑海。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冲进客厅，目光疯狂地扫视着地面。干净的木地板，没有血迹，没有剑留下的任何痕迹。他又冲回玄关，仔细检查门后的地面，甚至趴下来看沙发底下。
什么都没有。
那把剑，仿佛从未存在过。
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惧感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撕裂。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滑坐下去，双手插入发间，用力揪扯着头皮。清晰的痛感传来，告诉他此刻是清醒的。
可如果他是清醒的，那么十字路口的那一幕是什么？那把剑又是什么？
是梦游？是幻觉？是精神分裂的前兆？
李医生那张公式化的、充满同情和理解的脸浮现在眼前。“创伤后应激……药物帮助……需要时间和耐心……”
去tmd时间和耐心！他需要的是一个解释！一个能让他相信自己没有疯的解释！
他猛地站起身，冲到茶几旁，抓起手机。屏幕解锁，时间是下午四点十七分。他离开心理诊所不过一个多小时。
他的手指悬在通话录上，剧烈地颤抖着。
报警？告诉警察他在大街上看到了一个被长剑钉死的人，而且只有他能看见，而且他手里还凭空出现了一把剑？
不，不行。那只会被当成疯子。
找朋友？他有什么朋友可以倾诉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大学毕业后，大家各奔东西，联系渐少，谁能理解他这持续了五年的噩梦，以及如今这变本加厉的“幻觉”？
孤独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将他彻底淹没。他环顾着这间他住了好几年的公寓，熟悉的布置此刻却显得无比陌生和冰冷。这里不再是他的避风港，反而像一个精致的牢笼，将他与一个无法理解的、恐怖的世界隔绝开来，却又无法真正保护他。
最终，他的手指无力地垂下，手机从掌心滑落，掉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他该怎么办？
他能相信什么？
是相信那个鲜血淋漓、只有他能看到的“现实”，还是相信这个空空如也、看似正常的“双手”？
温颉抬起头，望向窗外渐渐沉落的夕阳，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他的眼神空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恐惧。
这个世界，或者他自己，一定有一个出了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