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回到那个只有他一个人的、安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公寓。继续等待夜晚降临,等待那场注定到来的、重复了五年的血腥仪式。
街道上车水马龙,鸣笛声,商铺的音乐声,行人的交谈声,混杂成一片充满生机的喧嚣。这鲜活的世界与温颉之间,却仿佛隔着一层透明的、无法穿透的薄膜。他们是他们,温颉是温颉。那个只有温颉能看见、能感受的噩梦,把他从这正常的世界里彻底孤立了出去。
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温颉却只觉得皮肤底下透着一股驱不散的寒气。
走到十字路口,红灯亮起。温颉停下脚步,茫然地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车辆和对面闪烁的广告牌。
就在这时——
毫无征兆地,像电影画面突兀的切换。
世界的声音骤然褪去,色彩饱和度急剧降低,变得灰暗。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铁锈味——和梦中一模一样,甚至更加真实刺鼻——蛮横地钻入鼻腔,扼住了温颉的呼吸。
视线不由自主地被牵引,投向马路对面,人行道的边缘。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拉长。
一个人影,趴伏在那里。
姿势,角度,分毫不差。
数把长剑,冰冷、狰狞,带着一种非人世的残酷美感,贯穿了他的背部、肩胛、腰腹,将他死死地钉在坚硬的水泥地上。暗红色的血液从他身下汩汩涌出,漫延开来,粘稠得不像液体。
他浑身沾满血污和尘土,一只手死死抠着地面,另一只手,正颤抖着,顽强地,向前伸出。
伸向温颉这个方向。
他的头颅微微抬起,嘴唇艰难地蠕动着,开合。
嗡——
温颉的大脑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是梦?还没醒?还是……清醒着坠入了更深的地狱?
心脏停跳了一拍,随即开始疯狂地、无序地撞击胸腔,几乎要破膛而出。呼吸彻底停滞,肺部像两个废弃的、干瘪的风箱。
绿灯亮了。
周围的人群开始移动,像解除了暂停键的潮水,自然地、毫无障碍地从那个趴伏的、被长剑贯穿的“物体”旁边流过。有人低头看着手机,有人与同伴谈笑风生,有人行色匆匆。他们的衣角甚至拂过那滩仍在扩大的血迹,他们的鞋底踩过那片区域,却没有任何人投去一瞥,没有任何人表现出丝毫异样。
仿佛他根本不存在。
仿佛那刺目的鲜血,那狰狞的长剑,那垂死挣扎的人形,只是投射在温颉视网膜上的一段错误影像,只是他疯狂大脑臆造出的又一个幻觉。
冷汗,冰凉的冷汗,顺着温颉的脊椎一路滑下。
那个人……不,那个“东西”,他蠕动的嘴唇,似乎拼凑出了几个模糊的音节。隔着一条马路,隔着喧嚣的人流,隔着温颉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温颉好像……听到了。
“……找到……你……”
极轻微,极缥缈,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温颉的耳膜。
一股冰冷的、坚硬的、带着某种熟悉重量的触感,从温颉的右手传来。
温颉僵硬地,一点一点,低下头。
他的右手,不知何时,不再是空空如也。
那里,握着一把剑。
剑身古朴,带着暗色的纹路,锋刃上,正缓缓滑落几滴粘稠的、鲜红的血珠。
嘀嗒。
一滴血珠落下,砸在温颉脚边的地面上,绽开一朵小小的、刺目的血花。
现实的世界,带着它所有的声音、色彩和流动的人群,在这一刻,如同脆弱的玻璃制品,轰然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