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物只是帮助你稳定情绪,降低噩梦带来的生理唤醒程度,给你的心理治疗提供一个相对平稳的基础。”李医生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带着职业性的抚慰,透过宽大的办公桌传来。
温颉坐在他对面,目光落在桌面上那个光滑的铜质名片架上。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溜进来,在上面切出几道明晃晃的亮条,有些刺眼。
“嗯。”温颉应了一声,声音干涩。
“上次教你的那些放松技巧,睡前有尝试吗?正念呼吸,渐进式肌肉放松……”
“试了。”温颉打断他,语气里的不耐烦几乎没加掩饰。试了,没用。那些所谓的技巧,在那种绝对的、来自黑暗深处的拖拽力量面前,幼稚得像孩童的积木。
李医生并不动气,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笔尖在病历本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那声音让温颉烦躁。他推了推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审视:“你的脑部CT和各项生理指标都很正常。从医学角度看,没有器质性病变。这种反复出现的、内容固定的梦境,通常指向内心深处某些未被处理的创伤,或者是……”
或者是极度的压力和焦虑的具象化。温颉都能替他把后面的话背出来。
创伤?温颉二十岁之前的人生平淡得像一杯白开水。父母是普通的中学教师,家庭算不上多么温馨,但也绝无虐待。按部就班地读书、考试,连青春期叛逆都乏善可陈。哪来的什么惊天动地的创伤?
压力?焦虑?是,被一个无法摆脱、无法理解的噩梦纠缠五年,本身就成了最大压力和焦虑的来源。一个完美的死循环。
他合上病历本,拿起处方笺,开始熟练地书写。“这次我给你调整一下剂量,加上一种新型的抗焦虑药物,副作用会小一些。记住,按时服药,定期复诊。心理层面的问题,急不得,需要时间和耐心。”
温颉看着那支笔在纸上移动,划出一个又一个他熟悉又厌恶的药名。帕罗西汀,劳拉西泮,现在又多了个什么新的。他的生命,就靠这些化学分子来维系表面的平静么?
接过处方笺,指尖触到光滑的纸张,心里一片麻木。
“谢谢李医生。”温颉站起身,公式化地道谢。
“回去好好休息,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他起身,送温颉出门,脸上是无可挑剔的职业性关怀。
走出诊所大门,午后的阳光劈头盖脸地砸下来,晃得温颉眼前发花。他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那股熟悉的、被抽空力气的虚脱感再次蔓延开来。手里那张轻飘飘的处方笺,此刻却像有千斤重。
去tmd创伤。去tmd焦虑。
温颉捏着处方笺,脚步虚浮地走向最近的那家连锁药房。刷卡,取药,机械地完成流程。看着药剂师将那些白色、粉色、蓝色的小药片分装进不同的塑料药板,再塞进印着“遵医嘱服用”的塑料袋里,递到他手上。
拎着这袋“救命的毒药”,温颉推开了药房的玻璃门,重新汇入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