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细微的失控感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余止的心头漾开一圈涟漪,但并未引起太大的波澜。她向来擅长在陌生环境中快速调整策略。
既然掌控力会衰减,那就必须在“电量”耗尽前,获取更多信息。
她不再满足于在办公室里活动,操控着颜易词的身体,径直走向门口。她需要看看这栋“房子”所处的环境,评估潜在的风险与资源。
然而,就在她的手指触碰到冰凉的门把手,准备拧开的瞬间——
一股无形却无比强大的阻力骤然出现!
不是物理上的门锁,而是源自于她自身存在形态的束缚。仿佛有一根弹力达到极限的橡皮筋,拴在了她的灵魂核心与这具身体之间,此刻因为她试图远离,而被猛地绷紧、拉扯!
“唔!”
一阵源自灵魂深处的、尖锐的撕裂感传来,让余止忍不住闷哼一声,操控着颜易词的身体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松开了门把手。
那股强大的拉力消失了,但灵魂被撕扯的余悸犹在。
“怎么回事?”颜易词冷静的意念立刻传来。他也清晰地感知到了刚才那一瞬间的异常波动,以及身体不受控制的后退。
余止没有立刻回答,她眯起眼,再次尝试走向门口。这一次,她更加谨慎,速度更慢。
果然,在距离房门大约还有两三步远的时候,那股无形的束缚感再次出现,并且随着她继续前进而迅速增强,灵魂被拉扯的痛感也开始变得清晰。
她停下脚步,束缚感随之减弱。
“看来,我被‘栓’在这具身体附近了。”余止对着空气(或者说,对意识里的颜易词)说道,语气里听不出沮丧,更多的是分析,“存在一个活动范围的限制。”
她开始以颜易词的身体为中心,在办公室里横向移动,测试这个范围的边界。很快,她大致摸清了:一个以身体为中心,半径大约五十米左右的球形区域。一旦试图越过这个边界,就会触发那种灵魂层面的强力束缚和撕扯感,根本无法突破。
“半径五十米。”颜易词得出了和她一样的结论。这个范围,刚好覆盖他的整个顶层公寓和一些延伸的户外露台,但无法离开这栋建筑。
“有趣的牢笼。”余止评价道,嘴角又勾起了那抹惯有的、带着点嘲弄的弧度。
就在这时,窗外的天色开始发生变化。深沉的夜幕边缘,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灰白。
黎明将至。
几乎在同一时间,余止和颜易词都感觉到,那种“排挤”与“被排挤”的状态,开始发生逆转!
压制着颜易词意识的那股冰冷力量,如同退潮般迅速减弱、消散。而余止则感觉到,自己对这具身体的掌控力,正不可抗拒地流失,她的意识变得轻飘飘的,仿佛即将被从这具躯壳中“弹”出去。
“看来,不止有空间限制……”余止的话音未落,那种剥离感骤然达到顶峰!
颜易词只觉意识一轻,仿佛从深水区猛地浮出水面,所有被剥夺的感官在瞬间回归,身体的控制权再次完整地回到了他的手中!他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久违的、实实在在的“活着”的感觉包裹了他。
而他眼前,景象微微一花。
紧接着,他看到了——
就在他身体原本站立的位置前方,一个半透明的、散发着极其微弱的莹白色光晕的身影,静静地悬浮在那里。
那是一个女子的身形。
穿着样式奇特的、并非本世界风格的黑色修身服饰,勾勒出矫健而优美的线条。长发及腰,面容有些模糊,仿佛隔着一层流动的水波,但依然能辨认出那惊人的、带着侵略性的美丽。尤其那双眼睛,即使只是灵魂形态,也锐利得如同淬火的寒冰,正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探究,直直地“看”着他。
是余止。
她不再是镜中的倒影,不再是操控他身体的无形意识,而是以一个独立的、可见的灵体形态,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颜易词瞳孔微缩。
尽管经历了附身这种更离奇的事件,但亲眼看到一个活生生的灵魂出现在眼前,依旧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余止也低头,看了看自己半透明的手,又抬眼看向面前拥有实体的、真正的颜易词。
“哦?换形态了?”她似乎对自己变成幽灵状态接受良好,甚至还有闲心评论,“白天是跟班幽灵,晚上才能上身活动?这规则还真是……充满恶趣味。”
她的声音直接响起在颜易词的脑海里,和之前操控他身体时发出的声音一样,清冽而带着磁性。
颜易词迅速压下心头的波澜,尝试着移动了一下脚步。
余止的灵魂体随之轻轻飘动,依旧维持着与他之间大约一两米的距离。
他走向办公桌,她也跟着飘过去。
他加快脚步,她同步加速,如同一个被无形丝线牵着的幽灵。
显然,那“半径五十米”的限制,在灵魂形态下依旧存在,甚至可能因为失去了身体的庇护,变得更加绝对。
“看来,在白日里,你无法离开我超过一定距离。”颜易词陈述着观察到的事实。这意味着,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无论他愿不愿意,这个来自异世界的、性格恶劣的女性灵魂,都将如影随形地跟着他。
余止飘到他对面,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
“怎么,颜先生是嫌弃我这个‘租客’了?”她语带戏谑,“别忘了,晚上我才是能使用‘房子’的人。严格来说,我们算是合租关系。”
颜易词没有理会她的调侃。他走到窗边,晨曦已经刺破了云层,金色的光芒洒满城市。新的一天开始了,而他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
他需要重新评估一切。计划必须做出调整。
这个名为余止的灵魂,是前所未有的危机,也是前所未有的变数。
她是一个囚徒,一个需要依附他才能存在的幽灵。
但同时,她也可能是一把钥匙,一把能够撬动“皞”那坚固剧本的,最锋利的钥匙。
他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向悬浮在晨曦微光中的、半透明的余止。
“我们需要订立规则。”他开口说道,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与淡漠,“关于我们这……‘合租’关系的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