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超打了个哈欠，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了一下。
又一批视频发出去了。
这次他挑的是几个讲法律的合集，什么宪法原则、民法典解读、刑事诉讼流程，都是网上随便搜的科普内容。他随手加了个标签：“人类文明底线操作手册。”
他没多想，翻了个身就躺下。
就在他闭眼的瞬间，远在明朝的奉天殿里，半空中浮现出一串串文字。
朱元璋正坐在龙椅上批奏折，忽然看见那些字冒出来。
他皱了眉。
这玩意儿最近老出现，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妖术，后来发现每次出现都带着些稀奇古怪的知识，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学问。
他招手叫来一个小太监：“去翰林院，把张学士叫来。”
小太监跑得飞快。
朱元璋盯着那些字，越看越不对劲。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他念出声。
这不是胡扯吗？
谁不知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只是说说而已？真要这么干，朝廷还怎么管人？
可下面一句话更狠：“任何人在未经审判前，都应被视为无罪。”
朱元璋猛地抬头。
他刚杀了一个人。
三天前，锦衣卫抓了个官员，说他私通北元。证据是一封信，字迹模糊，落款也不清。但那人熬不住刑，自己招了。朱元璋当场下令斩首示众。
现在看到这句话，他心里突然有点发空。
张学士这时候赶到了。
他是专门负责破译这些“天外文字”的。
朱元璋指着那句话：“你给我解释清楚，什么叫‘无罪推定’？”
张学士低头看了半天，额头冒汗：“回陛下……意思是，不能光凭怀疑就定罪。得有实证，还得经过正式审讯，才能判刑。”
朱元璋冷笑：“那要是等你们慢慢审，贼都跑没影了呢？”
“可……可若是错杀一个好人，比放走十个坏人更伤国本。”张学士小声说。
朱元璋没说话。
他想起早年打天下时的事。
那时候他最恨贪官，抓到就杀。杀一个震慑一片，见效快。可后来发现，有些人根本没贪，是被人诬陷的。也有真的贪了，但家里老母妻儿全被牵连，一家十几口砍得干干净净。
当时他觉得这是乱世用重典。
现在看，是不是有点过头了？
他又往下看。
“禁止刑讯逼供。”
朱元璋眉头一跳。
锦衣卫那套手段他是知道的。夹棍、烙铁、水灌鼻孔，什么都能让人开口。可开了口就一定是真话吗？
他问张学士：“你说，人被打得满地打滚，哭着认罪，你能分出他是真干了还是只想求个痛快？”
张学士不敢答。
朱元璋自己说了：“分不出。”
他继续翻。
一条一条看下来，越看越心惊。
“公民享有言论自由。”
“政府不得随意搜查公民住所。”
“未成年人犯罪，应当以教育为主，惩罚为辅。”
最后这一条让他停住了。
他记得洪武十三年，胡惟庸案发，前后牵连三万多人。其中有不少是孩子，十几岁的少年，只因为姓胡，就被砍了脑袋。
当时没人敢说话。
现在他看着这行字，手有点抖。
“罪责自负，不株连家人？”
他喃喃道：“我杀了那么多人……有多少是该死的，有多少是冤的？”
张学士站在旁边，大气不敢出。
他知道皇上动了心思。
这种时候不能劝，也不能不答。
朱元璋突然站起来，在殿里来回走。
走了好几圈，他停下。
“咱们的大明律，是谁写的？”
“回陛下，是您亲自定的基调，刑部和大理寺共同拟定。”
“写的时候，花了多久？”
“前后三年。”
“才三年？”朱元璋摇头，“人家这个……”他指了指空中还在滚动的文字，“看起来像是几百年人踩出来的路。”
张学士小心地说：“或许……他们也是从头开始的。”
朱元璋看了他一眼，没发火。
他重新坐下，拿起笔，在纸上写了几句。
“程序正义比结果重要。”
“法律不是刀，是尺子。”
“治国靠法，不靠狠。”
写完，他把纸拍在桌上。
“传旨，三日后，刑部尚书、大理寺卿、都察院左都御史，进宫议事。”
“议题是什么？”张学士问。
“改法。”
两个字说出来，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他这辈子最讨厌别人改他的规矩。谁提改革，谁就是想造反。
可今天，他主动要改。
因为他终于明白一件事——
杀人容易立威，但立不住江山。
真正能让国家长久的，不是谁拳头硬，而是哪套规矩更稳。
他抬头看着那些还在浮现的文字。
新的内容又出来了。
“婚姻自由，禁止包办。”
朱元璋哼了一声：“这不就是让儿女不听爹娘话？”
可接着看下去，说是男女自愿结合，不得强迫，离婚也可以依法办理。
他想起宫里有个宫女，老家送来信，说她爹把她许给了村里的傻子换彩礼。她哭着求他做主。
他当时没管。
觉得这是家事。
现在看，也许不该不管。
他又划了一下。
“劳动法规定，工人每日工作不得超过八小时，加班需支付额外报酬。”
朱元璋瞪眼：“一天干八个时辰就收工？那工程怎么办？军屯怎么办？”
但他转念一想，南京城墙修了十几年，累死的民夫不下五千。要是早点知道这个，能不能少死些人？
他越想越坐不住。
这些条文不像兵法，不像商策，它不教你怎么赢，而是教你怎么别输得太难看。
它不追求快，追求稳。
不追求狠，追求准。
朱元璋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些年可能一直搞错了方向。
他不是不够狠，是不够细。
不是不够强，是不够公。
他猛地站起身，对张学士说：“把这些全抄下来，一句都不能漏。”
“抄好了送去刑部、大理寺、都察院，让他们每人读十遍。”
“再告诉他们，朕要重新审一遍这几年所有死刑案子。”
张学士吓了一跳：“全部？”
“全部。”朱元璋眼神冷下来，“凡是牵连超过五十人的，我要亲自看卷宗。”
他说完，又抬头看向空中。
新内容还在不断出现。
“隐私权受法律保护。”
“国家尊重和保障人权。”
“司法独立，不受行政干预。”
朱元璋盯着最后一句，久久不动。
锦衣卫归谁管？
归他。
诏狱谁说了算？
也是他。
如果按这条来，他这个皇帝，还能随便抓人审人杀人吗？
他沉默了很久。
然后低声说了一句：“原来当皇帝……也不是想干啥就能干啥。”
张学士差点没听清。
这话要是传出去，整个朝廷都得炸锅。
一个靠杀戮立威的开国皇帝，居然在怀疑自己的权力边界？
朱元璋没理会他的震惊。
他拿起刚才写的那几张纸，一张张摊开，又一张张合上。
最后，他轻声说：
“老朱我一辈子杀人如麻，以为这就是治国。”
“今天才知道，真正的治国……是在杀人之前，先把规矩立好。”
他说完，伸手点了点空中还在滚动的文字。
下一秒，一段新内容弹了出来。
标题写着：“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言论自由与宗教自由。”
朱元璋眯起眼，凑近去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