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诺指尖的铜钱冰冷，掌心却沁出一层薄汗。
他抬起眼，最后看了一眼台上那个唾沫横飞的主持人。
又扫过台下那些被贪婪和渴望扭曲了面容的老人。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屏幕上早就编辑好了一条信息。
只有两个字：收网！
他按下了发送键。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会场那两扇鎏金的双开大门，被人从外面用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猛地撞开。
“砰！”
巨大的声响，让整个会场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愣在原地。
紧接着，一群身穿黑色作战服，头戴面罩，手持防暴装备的特警，如同潮水般涌了进来。
“警察！都不许动！”
“全部抱头蹲下！”
冰冷而威严的命令，瞬间击碎了现场虚假而狂热的氛围。
尖叫声、哭喊声、桌椅倒地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整个会场乱成一锅粥。
刚才还满口“爸爸妈妈”的“子女”们，此刻脸上的热情笑容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惊恐。
他们慌不择路地四处奔逃，却被特警们一个接一个地按倒在地，戴上了冰冷的手铐。
台上的主持人，脸色煞白，手里的麦克风“咚”地一声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杂音。
他想从舞台侧面溜走，却被两个从后面绕过来的特警直接扑倒。
程诺依然坐在原位，仿佛置身事外。
他看着身边的小雅，那个刚刚还真诚地劝他“为自己活一次”的女孩。
此刻正蜷缩在椅子底下，浑身抖得和筛糠一样。
嘴里不断地念叨着：“不是我！不关我的事……我妈还在等我寄钱回去做手术……”
她的哭声很轻，淹没在巨大的嘈杂里，却一字不差地钻进了程诺的耳朵。
程诺的目光，又落在了台上的王大爷身上。
他没有被警察控制，因为他也是受害者。
可他也没有了刚才的意气风发，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浑浊的眼睛里写满了茫然和绝望。
骗局被戳穿了。
那个他信赖的“家”，那个让他找到“价值”的地方，原来只是一个精心布置的屠宰场。
而他，就是那只心甘情愿引诱同伴走进来的头羊。
现场很快被控制住。
林一舟穿着一身笔挺的警服，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没有看那些狼狈的嫌疑人，也没有看那些失魂落魄的受害者。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程诺，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这个家伙，居然还优哉游哉地坐在那里，衣服上甚至还沾着一点刚才发的免费点心碎屑。
“行动结束，伤亡情况：无。”
“抓捕主要嫌疑人三十七名，现场查获涉案金额超过三百万。”
林一舟走到程诺身边，手里的平板电脑上正显示着各项数据，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这是一次完美的数据化收网行动。
程诺的卧底情报，结合鹿晓晓的技术追踪。
林一舟的团队精准地锁定了这个团伙的所有核心成员、资金流向，以及今天的这场“收割大会”。
行动效率高达98.7%，所有预定目标无一漏网。
“根据数据显示，这些底层销售人员，平均月收入在三千到五千之间。”
“其中百分之八十的人，有向上线转账购买产品指标的行为。”
“他们既是加害者，也是受害者。”
“从投入产出比来看，这是一场极其不划算的犯罪。”
林一舟的语气，像是在分析一份商业报告。
程诺没有接话。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饼干渣，缓步走到那个被拷住的小雅面前。
女孩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程诺蹲下身，轻声问：“你妈妈的手术，需要多少钱？”
女孩愣住了，随即哭得更凶。
程诺从口袋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百元大钞，塞进她的口袋。
“这是我今天来听课，公司发的车马费。”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
“好好改造，你还年轻。”
说完，他站起身，不再看她，径直从林一舟身边走了过去。
林一舟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一眼那个哭泣的女孩和她口袋里露出一角的红色钞票。
镜片后的眼神里，满是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这不合理。
对嫌疑人产生共情，甚至给予资助，这严重违反了办案纪律，是彻头彻尾的非理性行为。
可是，当他看到那些被搀扶着走出大门。
一边哭喊着“我的养老钱”，一边还在跟警察辩解“那些孩子是好人”的老人时。
林一舟心中那座由数据搭建的坚固堡垒，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
他忽然觉得，自己报告里那个冰冷的“98.7%”，似乎并没有概括出今天发生的全部。
程诺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这满地狼藉的荒诞剧场。
他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
他知道，这样的骗局，只要人心中还有孤独和渴望，就永远不会消失。
他能做的，只是把网收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至少，能让少一些人，掉进这个名为“亲情”的温柔陷阱里。
案子破得干净利落，周正明大队长自掏腰包。
在警局附近找了个烟火气十足的大排档，给专案组的弟兄们庆功。
“来来来！都别拘着！今天我请客，敞开了吃，敞开了喝！”
周正明端着一个泡满枸杞的保温杯，用茶代酒，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大排档的塑料棚子下，热气蒸腾。
孜然和辣椒的香气混合着炭火的焦香，在空气中肆意弥漫。
桌子上摆满了烤得滋滋冒油的肉串，冒着泡的冰镇啤酒和各种凉拌小菜。
程诺无疑是全场的焦点。
他脱掉了那身不伦不类的“成功人士”西装，换回了他标志性的花衬衫。
袖子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
“我跟你们说，当时那个主持人，唾沫星子都快喷我脸上了！”
“说什么皇家御品不老丹，我寻思着，这玩意儿秦始皇都没吃上，能轮到我？”
他绘声绘色地讲着卧底时的趣事，手里还拿着两根肉串当道具。
模仿着骗子们夸张的动作，逗得一桌子刑警哈哈大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