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甸家族的舞会,永远是星河联邦最顶级的盛宴。水晶吊灯将光芒折射成万千星辰,空气里弥漫着名贵香氛与权力交织的甜腻气息。梅黛身着繁复精致的束腰长裙,站在巨大的落地镜前,镜中的少女银发紫眸,容颜完美得如同人偶,颈间的宝石项链冰冷地贴着皮肤。
她微微屈膝,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屈膝礼,对着镜中的自己,也对着身后无形中审视着她的、整个贵族阶层的目光。嘴角弯起的弧度经过千百次练习,优雅,空洞。
“梅黛小姐的仪态愈发完美了。”女官低声赞许。
梅黛垂眸,掩去眼底一丝极淡的厌倦。完美?不过是另一重更精致的牢笼。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裙摆上划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空间波动在她指间萦绕,如同被困住的鸟儿扑扇着翅膀。这是她与生俱来的“天赋”,也是她无法摆脱的“原罪”——在崇尚精神异能的贵族中,罕见而强大的空间系能力,让她既是家族值得炫耀的珍宝,也是必须严加控制的潜在威胁。
舞池中,她与不同的贵族青年旋转,裙摆漾开华丽的弧度。她的耳中充斥着虚伪的奉承、隐晦的试探和关于边境战事、资源分配的只言片语。她的父亲,索拉·伊甸公爵,正坐在高高的主位上,红瞳中带着惯有的、评估艺术品般的冷漠笑意,偶尔掠过她身上时,那笑意会加深,仿佛在欣赏一件即将被送上拍卖台的稀世古董。
一曲终了,她以需要透气为由,提着裙摆,悄然退至连接舞厅与西翼画廊的镜廊。这里由无数面巨大的水晶镜构成,映照出无数个穿着华服、姿态各异的“梅黛”,仿佛有无数个灵魂被困在这迷宫里。
只有在镜廊,在她绝对熟悉的空间领域里,她才能获得片刻喘息。她靠在一面冰凉的镜子上,感受着体内空间异能的细微流动。这力量不该只用来在舞会上悄无声息地取一杯酒,或者躲避令人不快的邀舞。
就在这时,她面前的空间,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泛起一丝极细微的、常人绝无法察觉的涟漪。一枚薄如蝉翼、没有任何标识的金属芯片,从涟漪中心悄然掉落,被她迅速握入手心。
是“镜影”。
这是她为自己取的名字。一年前,一次情绪失控导致的意外短距离传送,让她误入了家族城堡地下深处、一个连她都不知道的隐秘区域——伊甸家族的“异能抽取工厂”。那如同地狱般的景象,无数麻木绝望的人被禁锢在仪器上,生命能量被一点点抽走,凝聚成贵族们享乐和维持力量的基石……那一幕,击碎了她十几年来被灌输的所有关于“高贵血统”与“优雅统治”的谎言。
从那天起,表面上,她依旧是那个优雅顺从的伊甸小姐。暗地里,她成了游走于镜廊与阴影之间的“镜影”。她利用空间能力,窃取情报,传递信息,成为革命军“星火”安插在贵族核心中最隐秘的眼睛。
回到卧室,锁紧房门,她将芯片插入经过特殊屏蔽的阅读器。里面是“星火”下一次针对贵族能源运输线的袭击计划,以及需要她确认的、家族私军巡逻队的换防时间表。
她的手微微颤抖。每一次传递情报,都是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一旦被发现,等待她的将比死亡更可怕——被送入她亲眼见过的那种工厂,直至价值被榨干。
内心的恐惧如同毒蛇噬咬,但另一种更炽热的情绪在支撑着她——愤怒,以及对打破这牢笼、呼吸真实空气的渴望。
几天后,一场更加盛大的晚宴在家族名下的另一颗度假星球举行。梅黛跳着千篇一律的舞,心思却全在即将开始的、“星火”对位于此星球轨道上的能源中转站的袭击上。按照计划,袭击将在舞会高潮时发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预期的混乱并未到来。舞曲依旧悠扬,宾客依旧谈笑。梅黛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出意外了。
突然,她感到一股冰冷刺骨的精神力锁定了她。她抬头,正好对上主位上索拉公爵投来的目光。那目光不再是评估,而是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诸位,”索拉公爵站起身,优雅的声音传遍整个宴会厅,“看来今晚,我们有一位特别的‘表演者’。”
全息投影亮起,显示的正是那份袭击计划的局部,以及……“镜影”与“星火”联络的加密频道代码!虽然没有直接指向她,但几个关键的时间点和信息获取途径,足以让公爵将嫌疑圈缩小到极小的范围。
梅黛的血液几乎冻结。她被怀疑了,或者说,父亲早已察觉,只是在等待一个将她彻底拿捏的时机。
“看来,我们的小老鼠,就藏在这华美的殿堂之中。”索拉公爵微笑着,目光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个可能的人,最终,似有意似无意地,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
不能慌。
梅黛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恐惧到了极致,反而生出破釜沉舟的勇气。她知道自己可能无法逃脱了,但在那之前,她必须做点什么,证明“镜影”存在过,证明伊甸的血脉里,也有叛逆的火种。
她记得情报里提到,为了应对可能的失败,“星火”准备了一支预备小队,目标是摧毁位于星球另一面的、为能源中转站提供备用能源的地面信号塔。那支小队,需要一個混乱的时机。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公爵和全息投影吸引时,梅黛动了。
她没有试图传送自己,那太容易被精神力强大的公爵拦截。她将所有的力量,凝聚于指尖,对着舞厅一侧那扇巨大的、描绘着伊甸家族徽记的彩色琉璃窗,轻轻一划。
咔嚓——!
仿佛空间本身被撕裂,那扇坚固的琉璃窗连同部分墙体,瞬间被无形的力量切割、扭曲,然后化为无数碎片,被抛向窗外的夜空!狂暴的气流瞬间涌入舞厅,吹灭了灯火,掀翻了桌椅,引起一片惊恐的尖叫和混乱。
“空间异能!”
“是伊甸小姐!”
在一片混乱和惊呼中,梅黛站在原地,华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银发飞舞。她迎上索拉公爵骤然变得冰冷锐利的目光,第一次,没有躲闪,没有顺从。
她用自己的方式,向这个囚禁她的家族,发出了最响亮的宣战。
趁着这极致的混乱,她感应到,星球另一端,一道微弱的爆炸火光在夜空中亮起——预备小队,成功了。
当晚,梅黛被软禁。但“镜影”在贵族晚宴上掀起的风暴,已经无法平息。几天后,革命军首领柯烈和AI零秒,设法将一份加密信息送到了她手中。
“镜影已逝。”信息很短,“星火,欢迎梅黛。”
看着那行字,梅黛缓缓擦去眼角的泪水,第一次,露出了一个真实而坚定的笑容。
镜廊之中的独舞已经结束。从此,她将走向更广阔的,充满硝烟与希望的战场。她不再是伊甸公爵的私生女,也不再是藏于暗影的“镜影”。
她是梅黛,星火的梅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