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枯的手停在栏杆上。
陈默没有抬头。他盯着那块刚挖出的青铜片，指尖划过刻痕。符文残缺，但走势熟悉。是唤灵阵的核心部件之一。这种阵法需要三块青铜片才能完整激活，现在只找到一块。
他把青铜片收进背包侧袋。锁魂线还缠在黑棺上，七圈红线稳稳压着棺盖。刚才那一声惨叫之后，里面再没动静。渗血也止住了。可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老妇人还在楼上。
脚步声没再动，那只手也没收回。像是在等他上去。
他不想现在就冲上去。阵眼没破，贸然行动只会被反噬。必须先搞清楚这局到底是什么路数。
他盘腿坐下，背靠墙。手掌贴地，重新按进砖缝里的养尸粉中。粉末冰冷，带着一股铁锈味。这是残留执念最好的媒介。
闭眼。
读心术启动。
意识沉下去，像掉进一口深井。黑暗里浮现出画面——
一间老屋，香炉摆在供桌中央。火光跳动，颜色发绿。一个年轻男人躺在地上，胸口插着刀，眼睛睁着，嘴微微张开，像是想说话。血从他身下漫出来，浸湿了地板。
镜头一转，老妇人跪在炉前，手里捧着一碗血。她头发花白，脸上皱纹很深，眼神却很亮。她低声说：“儿子，妈给你报仇。”
然后她把血倒进炉子里。
火焰猛地蹿高，变成幽绿色。火光中浮现出一张脸。不是李志远的脸。是一个陌生男人的脸，四十多岁，穿着旧式军装，嘴角咧开，笑得扭曲。
画面到这里又断了。
陈默睁开眼，呼吸有点急。
不是简单的复仇。这个老妇人要报的仇，不是为了孙子李志远，而是为了她的儿子。而那个被烧出来的军装男人，才是真正的仇家。
也就是说，李志远只是被拿来当祭品的替死鬼。
他低头看手中的黄纸，《拘魂引》的符纹还在微弱发光。这说明尸体的魂还没散。只要魂还在，就能沟通。
他再次闭眼，这次不再顺着养尸粉走，而是直接把手按在锁魂线上。红线连着棺体，能传导残留意识。
意识下沉更快。
这一次看到的画面更清晰——
李志远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奶奶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她说：“你爸当年也是这样走的。现在轮到你了。你不恨，你是替爷爷讨债的。”
然后她拿出一把小刀，割破手腕，让血滴进一个陶碗里。接着她把碗端到香炉前，嘴里念着什么。
李志远的眼睛突然睁开了。他不能动，但意识清醒。他在哭。眼泪流进耳朵里。
画面结束。
陈默猛地抽回手，喘了一口气。
不是病死。也不是被杀后炼尸。他是被亲奶奶用活人献祭的方式，一点点抽干阳气，最后才动手杀死的。整个过程持续了三天。每一天都在清醒状态下承受痛苦。
难怪怨气这么重。
难怪普通的镇尸术压不住。
这不是单纯的邪术作祟，而是一场以亲情为名的谋杀。老人用自己的血做引，用孙子的命做祭，只为唤醒某种力量去复仇。
他看向楼梯口。
那只手还在。
他现在明白为什么对方不上来了。她在等。等他耗尽力气，等阵法自动反扑，等尸体挣脱束缚。只要他一乱，局面就会崩。
但他没乱。
他站起身，走到棺前，检查锁魂线。七圈红线完好，铜钱也没有松动。他又掏出罗盘，指针指向西北偏北，角度比之前稳定了些。
说明阵眼的位置就在那个方向。
主卧。
他记下了方位。
然后从背包里拿出残书。书页自动翻动，停在一页画着阵图的纸上。标题是《破唤三诀》。意思是破解唤灵阵的三种方法。
第一种：毁三器。找到另外两块青铜片，当场熔毁。
第二种：断血引。杀死施术者，或切断其血液供应。
第三种：超残魂。让死者彻底安息，不再执念复仇。
三条都难。他不知道另外两块青铜片在哪，也不知道老妇人的具体位置，更没法现在就给李志远办超度仪式——这种级别的怨魂，必须找到根源才能化解。
他合上书，塞回背包。
眼下最紧要的是确认阵眼位置。只要找到主阵眼，就能判断整个法阵的走向，进而决定怎么破。
他蹲下身，用银针挑起一点养尸粉，放在舌尖尝了一下。
苦中带腥。
这是掺了人血的粉。而且是至亲之血。
他站起身，朝楼梯走去。
走了两步，又停下。
不对。
楼上那个人，如果真是奶奶，为什么不直接下来动手？她有足够的时间和机会。除非……
她不能下来。
要么是身体有问题，要么是受阵法限制。
他回头看了眼棺材。
锁魂线还在发光。说明压制有效。只要不主动拆阵，短时间内不会出事。
他重新走向楼梯，脚步放轻。
每一步都踩在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响声。空气很闷，带着霉味。扶手上有灰尘，但他没碰。
走到一半，忽然察觉不对。
那只手不见了。
栏杆上空空的。
他停下。
上面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继续往上走，右手摸向腰间的铜钱串。七枚铜钱安静地挂着，没有震动。
这不正常。
刚才它们一直在预警。
他加快脚步，几步冲上二楼。
走廊尽头是主卧，门关着。旁边一间是卫生间，门半开。另一间是书房，门也关着。
他先去卫生间。
没人。
浴缸里积着水，水面漂着一层灰。镜子蒙着雾，看不清。
他退出来，走向书房。
门缝里透不出光。
他伸手推门。
门没锁。
开了一条缝。
里面黑着。
他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照进去。
书桌靠窗，上面摆着一个香炉。炉子还在冒烟，颜色发绿。炉边放着一只碗，碗底残留着干涸的血迹。
他走进去。
脚踩在地毯上，软绵绵的。
书桌抽屉半开着。他用手电照进去。
里面有一叠照片。
最上面一张，是一个年轻男人穿军装的合影。背景是民国时期的宅院。男人站在中间，左手搭在一个孩子的肩上。孩子约莫七八岁，穿着长衫，表情冷淡。
他认得这张脸。
是江振海。
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癸酉年春，与子怀义摄于湘南别院。”
怀义？
李志远的爷爷？
他快速翻看其他照片。都是同一个家庭的合影。时间跨度从三十年代到五十年代。最后一张是黑白遗照，上面写着“李怀义 民国三十七年卒”。
他放下照片。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这个李家，和江振海有关。而江振海，是他父母当年调查秦岭古墓时接触过的军阀后代。
他正要收手电筒，忽然发现香炉底部刻着一道细小的痕迹。
弯弯曲曲，像是一段符文。
他用指甲刮了刮灰烬，露出完整的图案。
是半个唤灵阵的基底纹路。
果然，这里就是阵眼之一。
他掏出随身的小刀，在地毯边缘割下一小块布料，包住香炉底部，准备带走作为证据。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声轻响。
像是棺材动了一下。
他立刻转身冲出门。
跑下楼梯，直奔地下室。
锁魂线还在原位。
但棺盖上的裂缝，又裂开了一点。
而且，那道缝正在慢慢扩大。
他冲过去，双手按住红线。
铜钱串开始震动。
不是预警。
是共鸣。
有人在别的地方，同时启动了另一个阵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