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灯的光圈落在桌面上，书页边缘焦黑卷曲，像被火燎过又埋进土里多年。陈默的手指停在那幅画着背影的插图上，纸面粗糙，触感像是枯骨磨成的薄片。
他没动，呼吸很轻。刚才那阵灼热从右眼角褪去，皮肤还留着发烫的痕迹。书自己翻回来的画面在他脑子里重放了一遍，不是错觉，也不是风。
他低头看罗盘。指针静止，指向“微祟不侵”。这说明书本身不带邪气，可刚才那一幕绝不是普通现象。
他伸手翻开下一页。墨迹晕染，字不成行，只能辨出几个残句：“魂引七步，踏阴位而立……尸解三咒，开喉、点目、封心脉……”这些词他听过，是茅山术里的老说法，但写法和外公教的不一样。有些字甚至反着写，像是故意藏了什么。
他又往后翻。每一页都残缺，有的只剩半行字，有的图都画不全。可越看越觉得熟悉。那些笔顺，那些转折，虽然歪斜，却和家传符箓的走势一致。就像同一棵树长出的不同枝条。
他抽出红墨钢笔，在笔记本上抄下“魂引七步”四个字。笔尖划纸，沙沙作响。写完后对照记忆里的口诀，发现只是顺序变了，核心结构没动。
这不是假书。
他盯着本子看了几秒，合上眼睛。父母死在秦岭古墓那天，外公抱着他站在雪地里，说：“有些东西，等你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出现。”
现在它出现了。
他睁开眼，重新翻开书，找到那道残符。线条断续，关键处缺失两笔。他试着补上，按家传起符的节奏走。第一笔落下去，指尖微微一震。
他停住。
再试一次。这次闭气，右手掐出“天罡锁”手印，拇指压住食指第二节。这是外公教的第一式，用来定神。
他深吸一口气，左手按住符纸四角，右手食指悬空，顺着补好的符线慢慢划过去。嘴里默念：“灵光护舍，邪秽不侵。”
划到最后一笔时，右眼角又是一烫。
纸面突然泛起一层青光，很淡，像晨雾蒙在纸上，一闪就灭。
陈默没动。他盯着那张纸，手指还悬在半空。
屋里安静。空气变了。原本闷得让人胸口发沉，现在像是开了扇窗，风透进来。台灯的光也亮了些，照得桌面清晰。
他低头看腰间的铜钱串。七枚铜钱并排挂着，刚才一直轻微晃动，像是感应到什么。现在不动了，稳稳垂着。
有效了。
他嘴角动了一下，没笑出来，但眼神亮了。这书里的东西是真的，不只是文字，能用。
他把符纸翻过来检查。背面没有烧痕，也没湿，就是一张普通的黄纸。可刚才那道光不是幻觉。
他坐回椅子，翻开下一页。这一张更破，中间裂了个洞，字全没了。只能从边角看出一句：“铜钱镇煞，需以血为引……”
血？
他皱眉。外公从没提过要用血。镇煞靠的是气和意，不是献祭。
他继续往下看。后面几页全是图，画着各种手势和站位。有一张画着人站在棺材前，脚下踩七个点，手里拿着铃铛。那个姿势，和他小时候练过的“引魂步”几乎一样。
只是方向相反。
他盯着图看了很久。不是错，是故意反过来的。就像这本书的所有内容，都在用另一种方式讲同一件事。
他忽然想到什么，翻回前面那幅有背影的插图。下面那行小字还在：“陈氏之后，默承其志，书归其主。”
默。
他的名字。
这本书不是随便出现的。它是冲着他来的。那个黑袍人知道他是谁，也知道他会看懂这些。
他拿起笔，开始抄录能认出的句子。一边写一边记，把残缺的部分用自己的记忆补上。有些地方对不上，他就停下来想，反复对比。
时间一点点过去。
他翻到一页，上面画着一道完整的符。结构复杂，比刚才那道难得多。他试着临摹，写到第三笔时，笔尖一顿。
这道符他见过。
不是在家传册子里，是在父母留下的照片里。他们出发去秦岭前拍的最后一张合影，桌上摊开的就是这张符。
他心跳快了一拍。
手指压住纸面，闭眼回想那张照片。背景模糊，但符的形状清楚。和眼前这道，一模一样。
他猛地睁眼，看向书页角落。那里有个极小的印记，像是盖上去的章，已经褪色，只能看出半个图案——一只鸟的轮廓，头朝下，尾羽散开。
凤凰。
陈家祖纹。
他右手收紧，指甲掐进掌心。这书真的是他们留下的东西。不是复制品，是原件。
他翻过一页。新的一页上只有一行字：“若见此书，速修‘守舍咒’，夜半勿视镜。”
下面画着一道简符，三横一竖，像个“王”字，但最后一笔弯向左边。
他盯着这道符。没学过，但从结构上看，应该是防护类的。他决定试一下。
他换了一张新黄纸，铺平。右手掐“天罡锁”，左手按纸角。这次没念之前的短咒，而是按照书中提示，默念：“心守中宫，气贯四隅。”
指尖划下第一笔。
刚落笔，右眼角又烫了一下。
他没停，继续划第二笔、第三笔。
最后一笔勾出时，纸面再次泛起青光，比上次更亮，持续了两秒才消失。
他立刻环顾四周。
屋里没变，但感觉不同了。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被挡在外面。腰间的铜钱串依旧安静。
他低头看符。还是那张纸，但摸上去温度低了些，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成了。
他靠回椅背，呼出一口气。连续两次成功，说明这本书不仅真实，而且和他的血脉有关。它不是随便给谁的，是专门留给他的。
他翻开下一页。
这一张空白，但纸面有折痕，像是被人撕掉了一块。边缘不齐，不是剪的，是硬扯下来的。
他用手指摩挲那道裂口。残留的信息很少，只有一点淡淡的腥味，像是干涸的血。
他闭眼，尝试用能力读取残留记忆。脑中闪过一个画面：一只手按在这页纸上，指甲缝里有泥，袖口绣着暗纹。
不是现代的衣服。
画面一闪即逝。
他睁开眼，盯着那张空白页。这里原本有东西，重要的东西，被人故意撕走了。
他合上书，放在桌上。台灯的光照着封面，焦黑的边角像是烧过的痕迹。这本书从坟里出来过，也许不止一次。
他坐直身体，重新翻开书，从头开始逐页细看。这一次，他不再只是读文字，而是找线索。每一个残句，每一笔符线，都可能是钥匙。
他翻到中间，停住。
一页不起眼的地方，写着两个小字：“镜裂”。
下面没有解释，也没有图。
他盯着这两个字。刚才那道“守舍咒”提到了镜子，现在又出现“镜裂”。这不可能是巧合。
他正要再翻，桌上的罗盘突然轻轻颤了一下。
指针偏转，指向“阴位”。
他抬头看向窗户。窗帘紧闭，外面一片黑。可就在这一瞬，他眼角余光扫过台灯的金属底座——
那上面映出的影子，动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