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依旧带着咸腥气,傍晚的水门星平静得像一幅褪色的画。老陈把渔船拴在码头木桩上,拎着空了一半的鱼篓往家走。镇子很小,邻里都熟,他盘算着把今天捕到的最好那条银梭鱼给隔壁阿强家送去——那小子前些天帮他修好了船引擎。
夜色渐浓时,第一道异常的光划过了天际。
不是流星,那光太亮,太急,带着不祥的嗡鸣。老陈眯起眼,看到云层后有几个光点在追逐、碰撞,爆开无声的能量涟漪。他心头一紧,想起最近星网里模糊传来的、关于远方战事的消息。
不安像潮水般漫上心头。
突然,一道特别粗壮的光束擦着大气层落下,并非瞄准镇子,却像打碎了某种平衡。紧接着,数十个黑点从那光点纠缠的空域中分离,拖着烟火般的尾迹,朝着小镇和周边的海岸线坠落下来。
“是船!着火的船!”有人尖叫。
但掉下来的不全是船体残骸。老陈眼睁睁看着几个黑点在临近地面时猛地减速,如同沉重的石块般砸在镇外的滩涂上,溅起浑浊的水花。那是单兵降落舱。
第一个舱门炸开,钻出来的人穿着深灰色、线条硬朗的作战服,动作迅捷而警惕,他们迅速以舱体为掩体构筑防线——是军部的人。老陈认得那制服,他儿子年轻时也曾梦想加入军部。
几乎同时,另外几个落在更远处的舱体也悄然开启,钻出的人影如同鬼魅,穿着几乎融入夜色的深蓝近黑服饰,动作悄无声息,是贵族院的暗影卫队。
没有警告,没有喊话。
一道刺眼的能量光束不知从谁手中率先射出,瞬间点燃了紧绷的空气。军部的掩体后爆发出还击的雷火,而暗影卫队那边则扩散开一种无形的、令人牙酸的波动。
冲突在瞬间爆发,并迅速失控。
老陈连滚爬爬地躲到自家屋后的腌鱼桶后面,心脏狂跳。他看见双方的人在街道、在滩涂上凶狠地交火,能量武器的光芒刺得他眼睛生疼。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开始弥漫开来,像是铁锈混合了腐败的甜腻,又带着一种冰冷的金属感。这气味钻入鼻腔,直冲脑门。老陈感到一阵剧烈的恶心和头晕。
而战场上,异变陡生。
一个被暗影卫队那种奇异波动武器扫中的军部士兵,突然调转枪口,对着身旁的战友疯狂射击,眼神涣散,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混乱像瘟疫一样扩散开来,不仅仅是士兵,几个躲在附近房屋里、被波动波及的镇民,也红着眼睛,嘶吼着冲了出来,无差别地攻击身边一切活物。
“疯了……他们都疯了!”老陈浑身发抖,死死捂住口鼻。
惨叫声、爆炸声、疯狂的嘶吼声、能量武器撕裂空气的尖啸声……昔日宁静的小镇瞬间沦为炼狱。他看到邻居阿强拿着根木棍,试图去阻止一个正在砸门的、陷入疯狂的镇民,却被另一个穿着深灰色军服、但眼神同样狂乱的士兵从背后用能量匕首刺穿……
老陈的眼泪混着冷汗流了下来,胃里翻江倒海。
就在这人间地狱般的景象中,一道更加粗暴、更加毁灭性的光束,如同神罚般从轨道上骤然降下,精准地覆盖了小镇边缘一片区域——那里似乎有一些穿着混杂、不像军部也不像贵族的武装人员(革命军)在活动。没有惨叫,只有瞬间的气化和湮灭,留下一个巨大的、边缘呈现结晶化的焦黑深坑。
绝对的恐惧扼住了老陈的喉咙。
就在这时——
一股温暖、平和,如同冬日阳光般的光芒,自海岸线尽头,顾家老宅的方向,缓缓弥漫开来。
这光并不强烈,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它抚过燃烧的房屋,抚过染血的街道,抚过每一个陷入疯狂和恐惧的灵魂。
老陈感到那股让他头晕恶心的怪异气味仿佛被净化了,心中的狂躁和恐惧也如同被温柔的手掌抚平。他看到那些正在疯狂攻击的人,动作逐渐迟缓下来,眼中的血色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茫然和疲惫,最终一个接一个地瘫软在地。
战场上,交火的声音也奇迹般地停歇了。无论是军部、暗影卫队,还是残存的其他势力,都被这无法理解的光芒所震慑,或者说……安抚。
老陈最后看到的,是那道温暖光芒的源头——一个隐约的、悬浮在顾家老宅上空的模糊身影,以及守护在那身影旁边、浑身缠绕着微弱雷光的一个挺拔身影(顾星野)。
然后,精疲力尽的老陈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当他再次醒来时,小镇已是一片死寂的废墟。救援队来了,穿着不同制服的人在现场勘查、收敛尸体。没有人能给老陈一个明确的解释。军部的报告指责贵族院使用了禁忌的精神污染武器;贵族院反控军部动用了违规的轨道轰炸;零星的、来自革命军的消息则揭露了双方高层的冷血与阴谋。
真相,如同水门星清晨的海雾,弥漫在无数相互矛盾的碎片中,模糊不清。
老陈只知道,那个夜晚,他失去了熟悉的邻居,失去了宁静的家园,也失去了对所谓“伟大联邦”的最后一丝幻想。唯一刻在他脑海里的,是那如同噩梦般的疯狂,以及最后,那道将他从深渊边缘拉回来的、温暖而悲伤的光。
那光,来自一个异乡人。一个本不该卷入这一切,却最终承受了所有的姑娘。
他佝偻着背,默默收拾着破碎的家当,浑浊的眼睛望向恢复平静、却已物是人非的海面,低声喃喃,像是在问这片沉默的星空,又像是在问自己:
“到底……是谁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