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朔风凛冽。
秃鹫谷隐匿在连绵的荒山之中，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只有谷底深处隐约闪烁的几点火光，以及随风飘来的、若有若无的金铁交击声和皮鞭抽响，才透露出此地的不同寻常。
马贵伏在一处背风的岩石后，口中呼出的白气瞬间被寒风撕碎。他像一尊石雕，只有锐利的目光穿透黑暗，死死盯着下方山谷的入口。
那里设有简陋的拒马和哨塔，隐约可见几名狄兵抱着武器，缩着脖子来回走动。
他身后，两百名精心挑选的骑兵精锐，人衔枚，马裹蹄，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散布在崎岖的山坡上。
每一名士卒脸上都涂着混合了炭灰的泥浆，眼神冷静而专注，他们是守备府真正的尖刀，经历过最严酷的训练和战火洗礼。
根据王胡子拼死带回的情报和后续斥候的补充侦查，这秃鹫谷并非天然形成，而是“黑狼部”依托一处废弃的古矿坑改建而成，易守难攻。
谷内不仅有数百黑狼部精锐驻守，更囚禁着至少数十名被掳来的各族工匠，强迫他们在此冶炼锻造。而那几个神秘的“西边指挥者”，更是行踪诡秘，深居简出。
孙瘸子率领的五百步卒和携带“破军壹型”的“雷火营”小队，此刻应该已经抵达谷外十里处的预定接应点，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时间一点点流逝，月至中天，山谷入口处的狄兵哨卡也显出了疲态，走动不再频繁，有人甚至靠着拒马打起了瞌睡。
就是现在！
马贵缓缓抬起右手，做了一个极其隐蔽的手势。
如同接到了无声的指令，他身后数十道黑影如同狸猫般蹿出，借助岩石和枯草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摸向谷口哨卡。他们是军中最擅长潜行与刺杀的好手，专门负责拔除耳目。
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像样的声响，只有几声极其短暂的闷哼和身体倒地的摩擦声。
谷口的哨兵在睡梦中便被抹了脖子，哨塔上的弓箭手也被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弩箭精准地钉穿了咽喉。
谷口，肃清！
马贵不再犹豫，猛地一挥手下压！
“进！”
两百骑兵如同决堤的洪水，不再掩饰行藏，催动战马，如同利剑般冲入山谷！马蹄踏在冻土上的闷响如同密集的战鼓，瞬间打破了山谷的死寂！
“敌袭——！”谷内深处，终于响起了狄人惊惶的嘶吼和杂乱的号角声！
然而，已经晚了！
马贵一马当先，手中特制的优质钢刀在冰冷的月光下划出一道寒芒，直接将一名仓皇冲来的狄兵连人带刀劈成两段！他身后的骑兵如同虎入羊群，三人一组，相互掩护，手中的马刀挥舞成一片死亡的光幕，将那些从帐篷、工棚中慌乱冲出的狄兵砍翻在地！
战斗从一开始就呈现出一面倒的态势！守备府骑兵装备精良，训练有素，配合默契，又是以有心算无心。而黑狼部狄兵虽然凶悍，但大半在睡梦之中被惊醒，仓促迎战，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马贵目标明确，毫不恋战，率领主力直扑山谷中央那片火光最盛、叮当声不绝的区域——那里必然是冶炼工坊和囚禁工匠的核心所在！
越往里冲，抵抗也变得越发激烈。显然，驻守在此的黑狼部精锐反应过来，开始依托工棚、矿石堆等障碍物进行阻击。箭矢开始从黑暗中射来，带着凄厉的呼啸。
“举盾！不要停！冲过去！”马贵怒吼，用刀背猛拍马臀，速度再快三分！
不时有骑兵中箭落马，但整个冲锋的箭头却丝毫未乱，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嵌入狄人的防线！
终于，冲过一片狼藉的居住区，眼前豁然开朗。一片相对平坦的空地上，矗立着数座冒着黑烟、散发着灼热气息的土法高炉！
炉火映照下，可以看到数十个衣衫褴褛、戴着镣铐的身影，正惊恐地蜷缩在角落，或是被凶神恶煞的狄人监工驱赶着，试图用简陋的工具进行最后的抵抗，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煤烟味、汗臭味和血腥味。
“工匠在那边！救人！”马贵一眼就看到了那些被囚禁的同胞，眼中怒火更炽。
“分出一队人，清除监工，解救工匠！其余人，随我挡住援兵！”他勒住战马，钢刀指向从工坊两侧涌来的、数量更多的黑狼部援军。
骑兵们立刻分出一支小队，如同旋风般卷向工匠所在的区域，刀光闪处，那些挥舞皮鞭的监工纷纷倒地。而马贵则率领主力，在这片相对开阔的地带，与汹涌而来的狄兵狠狠撞在一起！
这是一场硬碰硬的厮杀！失去了冲锋的优势，骑兵在山谷中与数量占优的步兵缠斗，形势瞬间变得险恶。狄人嚎叫着，利用人数优势试图将骑兵分割包围。
“结圆阵！向外御敌！”马贵临危不乱，大声下令。
骑兵们迅速靠拢，战马首尾相接，形成一个移动的堡垒，手中的马刀和长枪如同刺猬的尖刺，将扑上来的狄人不断刺倒。但狄人实在太多，前仆后继，圆阵的压力越来越大。
就在这时，一阵奇异的、略显尖锐的破空声响起！
“咻——噗！”
一名正嚎叫着试图砍断马腿的狄人小头目，胸前猛地炸开一团血花，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带得向后飞起，重重摔倒在地，抽搐两下便不再动弹！
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让周围的狄人攻势为之一滞。
马贵猛地回头，只见孙瘸子不知何时已带着数十名“雷火营”士卒，占据了山谷一侧的制高点。刚才那一声，正是来自一名“雷火营”士卒手中那支造型奇特的“破军壹型”燧发枪！虽然装填缓慢，但在这混乱的战场上，其精准和恐怖的威力，足以震慑人心！
“好！”马贵精神大振，“弟兄们！援兵到了！杀！”
守军士气大盛，圆阵再次向外扩张，砍杀得更加凶猛。而高地上的“雷火营”士卒，则在孙瘸子的指挥下，冷静地装填、瞄准、射击，每一次枪响，几乎都必有一名狄人军官或凶悍者倒下，极大地扰乱了狄人的指挥和士气。
然而，就在战局似乎逐渐向守备府一方倾斜时，异变再生！
从山谷最深处，那座看起来最为坚固、甚至有砖石结构的房屋中，突然冲出了七八个身影。他们并未穿着狄人的皮袍，而是身着一种颜色暗沉、裁剪利落的异域服饰，脸上带着遮掩面容的金属面罩，只露出一双冰冷无情的眼睛。他们手中持有的，也并非弯刀，而是一种造型奇特、带有复杂机括的连弩！
这些人动作迅捷如豹，配合默契，手中的连弩发出急促的机括声响，一片密集的弩箭如同毒蜂般射向正在冲杀的守备府骑兵和制高点的“雷火营”！
“小心弩箭！”马贵瞳孔一缩，厉声警告。
但还是晚了半步！数名骑兵和一名正在装填的“雷火营”士卒被弩箭射中，惨叫着倒地。那弩箭力道极强，竟然能穿透骑兵的皮甲！
“西夷崽子！”马贵瞬间明白了这些人的身份，正是王胡子口中那些“西边来的指挥者”！他怒吼一声，不顾密集的弩箭，催马就向那几人冲去！必须除掉这些心腹大患！
那几名西夷人见马贵冲来，并不硬拼，其中一人发出一声尖锐的唿哨，几人迅速后撤，同时继续用连弩射击掩护，动作干净利落，显然是受过严格训练。
与此同时，山谷深处也传来了更加沉闷和巨大的号角声，显然还有更多的黑狼部援兵正在赶来。
“大人！狄人援兵将至！工匠已救出大半，不宜久留！”一名浑身浴血的队正冲到马贵身边急声道。
马贵看着那些迅速隐入黑暗的西夷人，又看了看仍在苦战的部下和那些被解救出来、惊魂未定的工匠，知道今夜的目标已经基本达成，再缠斗下去，恐有全军覆没之危。
“孙瘸子！断后！”
“雷火营！‘震天雷’准备！给他们留点念想！”
“带上工匠和伤员，撤！”
命令迅速下达。几名“雷火营”士卒奋力将最后几枚“震天雷”投向狄人最密集和那座砖石房屋的方向。
“轰！轰！轰！”
爆炸声再次响彻山谷，火光与硝烟暂时阻隔了追兵。
马贵率领骑兵，护着解救出来的工匠和伤员，沿着来路向谷外且战且退。孙瘸子则指挥步卒和“雷火营”依托地形，层层阻击。
当黎明的第一缕曙光艰难地穿透弥漫的硝烟，照亮秃鹫谷时，马贵等人终于冲出了山谷，与接应的部队汇合。回首望去，谷内依旧一片混乱，但那些西夷人的身影和黑狼部真正的实力，却如同烙印般，深深留在了每个人的心中。
这一夜，他们救回了三十七名工匠，斩敌无数，捣毁了黑狼部初步建立的冶炼基地，给了这个神秘部落一记重创。
但马贵脸上却无太多喜色。他抚摸着坐骑脖颈上被弩箭擦出的血痕，望着秃鹫谷的方向，眼神凝重。
黑狼部……还有那些西夷人……比想象的更难对付。
这场夜袭，揭开的或许只是冰山一角。更大的风暴，正在这北疆的暗处，悄然酝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