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中心内，空气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伊莲娜心屏住呼吸，她的全部心神都系于主屏幕上那条疯狂跳动、如同濒临失控的引擎般剧烈震颤的“意识稳定度”曲线。
赵阿乐关于 “轮回模块”的警告，就像一只大手，狠狠的揪住她的心脏，让他心悸不已。
然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担忧达到顶点的瞬间——“我的天！突破了！意识锁的阈值要被冲开了！”
一声难以置信的、夹杂着狂喜的惊呼从一名年轻技术员口中爆发出来，瞬间打破了监控室的死寂。
惊呼声迅速蔓延开来。
“快看！核心认知屏障正在瓦解！波动峰值在回落，但稳定基准线……基准线在抬升！”
“哦的天，他正在重构！他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自主重构认知框架！”
“奇迹……这简直是奇迹！在没有外部锚点干预的情况下，仅凭自身意识强度突破这种高难度的记忆封锁……”
一时间，监控室内被一种近乎沸腾的、带着纯粹技术惊叹的兴奋情绪所笼罩。
所有工作人员都忘记了手上的工作，正亲眼目睹着一个绝无可能发生的神迹在他们眼前诞生。
屏幕上，代表姜流意识的数据流正以前所未有的活力奔腾流转，那层坚固的“意识锁”上裂纹遍布，崩解只在瞬息之间。
就连一直紧绷着脸的赵阿乐，看着那堪称华丽的数据瀑布，眼中也忍不住流露出一丝由衷的欣慰和赞叹，他下意识地喃喃道：“好小子……真有你的……”
但这份轻松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赵阿乐迅速收敛了笑意，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娜娜，系统给他排的下一个场景节点到底是什么？ 我们必须提前预判！‘抢亲’环节之后是什么？冲突规模有多大？会不会有……‘死亡’判定事件发生？”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激动中抽离，目光投向屏幕一角那代表着“上古时代”训练场景的、正在等待载入下一阶段指令的模块图标，眼神中充满了不确定和深深的忧虑。
她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种罕见的无力感：“乐哥，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 赵阿乐一怔，显然对这个答案感到意外，“这个场景的核心架构不是你……”
“是我和卡尔一起设计的，没错。”
伊莲娜打断他，语气苦涩，“但我只完成了前半部分，直到‘伙伴死亡’ 事件后的分支选择逻辑——选择接纳遗孀，则进入相对平稳的家庭生活模块；选择拒绝，则触发以‘获取配偶’为目标的部落冲突模块，也就是‘抢亲’。”
她顿了顿，目光仿佛穿透了屏幕，回到了遥远的过去，带着一丝迷茫继续说道：“但是包括 ‘抢亲’环节在内的具体剧情走向、冲突的细节和最终的结局……都是卡尔独立完成的。”
伊莲娜的脸上浮现出懊悔与无奈：“后来训练计划因风险过高被整体封存，全面测试从未进行过。当时我也没有在意，因为在有限的内部验证阶段，
没有任何一个实验体的意识强度，能支撑他们清醒地度过最初的生理驱动阶段，更别说之后触发的‘抢亲’环节了。所有人都在训练开始后不久，就因意识崩溃被强制唤醒。
所以，‘抢亲’之后到底是什么样子，会有什么样的变量被触发，会产生什么样的数据……我，和你一样，一无所知，不过理论上不会出现致命的设定。”
“发明弓箭，也是训练的原始设定吗？” 赵阿乐心中有些忐忑。
“不是，不知道姜流是怎么想到的，可能是意识敏锐度在原始环境中的一种本能反应吧……”
伊莲娜回答道，语气也有些不安，“不清楚这种武器的产生，会对后续有什么影响。”
赵阿了抿了抿嘴，思忖片刻，低声道：“ 但当时的训练系统中没有轮回机制……这太危险了……”
系统内，上古世界。
姜流抱住头，蜷缩在溪边，额头上冷汗涔涔，脑海中无数破碎的画面和尖锐的噪音翻涌不已，剧痛几乎要撕裂他的意识。
他脸色苍白如纸，呼吸急促。
一旁的疤瘌看着他这副痛苦不堪的模样，有些手足无措，以为他是突发急病，正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一个族人连滚带爬、慌慌张张地从密林深处狂奔而来，气喘吁吁，模样狼狈不堪。
“疤瘌！疤……疤瘌叔！不……不好了！” 来人冲到近前，上气不接下气。
疤瘌一把抓住他，粗声问道：“慌什么！怎么回事？人呢？抢到了没有？”
那族人狠狠喘了几口粗气，才带着哭腔道：“人……人是抢到了！但……但半路被人家的人给堵住了！他们人太多了！乌泱泱一片，把林子出口全封死了！”
疤瘌眼睛一瞪，怒道：“废物！你们手上不是有弓吗？隔着老远放箭射他们啊！怕什么！”
“都……都怪族长！”
族人又急又怕，猛地一跺脚，“他看抢得顺利，起了贪心！说……说干脆多抢一个婆娘回来给他自己！结果耽搁了时间，人家反应过来，把我们全堵死在山坳林子里了！要不是咱们有弓，让他们不敢逼得太紧，我们早就被围死在里面了！”
“蠢货！”
疤瘌气得一拍大腿，猛地转头看向一旁因剧烈头痛而意识模糊的姜流，随即一把将他拉起来，“娃儿！听见没？咱们的人被堵在林子里了！现在全靠你了！走！”
他说着，不由分说地半架起精神恍惚的姜流，顺手抄起地上的弓，在那名族人的带领下，朝着出事的地点飞奔而去。
一路的疾奔和林间冷风，让姜流脑海中那搅成一团的剧烈痛楚和混乱思绪稍稍得到了缓解和压制，恍惚的神情逐渐变得清明了一些。
他强忍着不适，一边跑，一边对身旁的疤瘌叮嘱道：
“叔……听我说，一会儿到了地方，千万别冲动！咱们手上有弓箭，他们不敢乱来……咱们……咱们是去要人，不是去拼命。只要咱们答应把他们的人放了，好好说……想必对方也不会不依不饶……”
疤瘌一边跑，一边连连点头：“哎！叔知道！叔听你的！”
然而，在他点头的瞬间，眼神不易察觉地怔了片刻，好像灵魂顺接被接管，随即嘴角微微翘起，流露出一丝怪异而冰冷的笑意，与他往常的模样截然不同。
这细微的变化被稍稍清醒的姜流看在眼里，虽然心中掠过一丝异样，但此刻救人心切，他也来不及深思。
三人借着朦胧的月色，在山林间穿行了一阵，终于接近了那片对峙的山坳。
远远望去，只见密林的几个出口处，影影绰绰地站满了手持火把、身材高大的长毛部落族人，他们神情警惕而愤怒，如同围猎般牢牢封锁了所有出路。
姜流心中一沉，知道族长他们肯定就被困在这片林子里了。
几人加快脚步，冲到林子边缘。
他们的到来立刻引起了长毛部落族人的注意。
对方人群一阵骚动，纷纷举起手中的石矛木棍，怒气冲冲地盯住姜流三人，眼神中充满了敌意和仇恨。
但他们显然对姜流他们手中那能隔空伤人的“弓箭”极为忌惮，虽然人数占优，却也不敢轻易上前攻击。
姜流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弓递给疤瘌，低声道：“拿好，在这等着，千万别冲动。”
然后他摊开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武器，慢慢地、一步步朝着长毛部落的人群走去。
对方人群分开，一个身材格外魁梧、脸上涂着赭石纹路的中年汉子越众而出，他应该就是长毛部落的首领。
他见姜流孤身一人、赤手空拳走来，眼神中的敌意稍减，也独自迎上前几步。
两人在空地中央对峙。
姜流率先开口，语气尽可能平和：
“首领，我们并无意与你们为敌。林子里是我们的人，他们做了错事。请让你的族人都克制一下，我会进去说服我们的族长，让他放回你们的人。我只希望，在我们放人之后，你们也能放我的族人们安全离开。”
长毛首领面色铁青，怒火在眼中燃烧，他强压着怒气，声音低沉而冰冷：“部落之间抢亲，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这次，你们的人做得太过份了！简直……”
他似乎气得有些说不下去。
姜流微微蹙眉，有些不解：“太过份？”
旁边一个长毛部落的年轻战士忍不住，指着姜流怒喝道：
“你们那个贪心的老家伙！不仅抢了我们的女娃，连……连我们首领的婆娘都一起抢走了！这难道不是骑在我们全族头上拉屎吗？！这口气谁能咽得下！”
姜流闻言，顿时愕然。
他叹了口气，由衷地说道：“我明白了……夺妻之恨……”
这四个字脱口而出的瞬间，他脑海中仿佛又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一阵熟悉的翻腾感再次袭来，让他脸色一白，下意识地捂住了额头，神情痛苦。
那长毛首领原本满腔怒火，但看到姜流那丝毫不作伪的羞愧和突如其来的痛苦表情，再听到那句精准戳中他痛处的“夺妻之恨”，心中的怒火竟莫名消散了一些，反而生出一丝古怪的认同感。
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他身后一名看似年长的族人猛地拉了他一把，警惕地盯着姜流，低声道：“首领，别被他骗了！我认得他！他就是那个河边聚落里，据说能通神的娃仔，不能轻易放他走！其他人可以放，但他必须留在我们部落！否则谁也别想离开！”
这话一出，长毛首领的眼神瞬间又变得锐利和贪婪起来。
然而，还没等姜流回应，林子深处突然传出了族长声嘶力竭的吼声，充满了困兽般的焦躁和蛮横：“娃儿！别听他们的鬼话！咱们手上有弓！还怕他们不成？！跟他们拼了！”
话音未落，只听“嗖”的一声，一支箭矢猛地从林中阴暗处射出，划过一道急促的弧线，钉在长毛首领脚前不远的地面上！
这显然是一次严厉的警告而非真正攻击！
但这突如其来的攻击瞬间点燃了导火索！
“啊！”
“他们动手了！”
“杀了他们！”
长毛部落的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惊恐和愤怒的吼声此起彼伏，人群开始骚动着向前涌来！
场面眼看就要失控！就在这片混乱之中，谁也没有注意到——一直静静站在姜流身后、手持双弓的疤瘌，眼中猛地闪过一抹狰狞而决绝的光芒！
他缓缓地抬起了手中那把原本属于姜流的弓，搭上了一支箭。
但他瞄准的对象，却不是任何一名长毛部落的敌人。
冰冷的箭簇，稳稳地指向了正背对着他、神情痛苦，却试图安抚前方骚动人群的——姜流的后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