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隐僧点化,道心非功
击退天魔追兵后,沈墨与苏婉清在那位沉默僧人的指引下,沿着一条被风雪半掩的隐秘小径,向山谷更深处行进。空气中弥漫的魔气逐渐稀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安的古老宁静。约莫一炷香后,眼前豁然开朗,一片被环抱的山坳中,竟有一方不受风雪侵扰的净土。几株苍松翠柏傲然挺立,中央是一座极其简陋的石屋,仿佛已与山岩融为一体。
引路的僧人至此停步,向石屋合十一礼,便悄然退至一旁,如同入定的岩石,不再有任何声息。
苏婉清整理了一下因战斗而略显凌乱的衣襟,神色恭敬,低声道:“此地气息祥和深邃,这位隐居者,定是位了不得的高僧大德。”
沈墨默默点头,他体内的烛龙血脉在此地异常温顺,那种时刻躁动、欲要破体而出的冲动竟平息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感,如同漂泊的孤舟终于驶入了避风港。他心中对“控制血脉”的渴望,从未如此刻这般强烈而真切。
两人走到石屋前,并未贸然进入。只见石门虚掩,门内光线昏暗,仅有一盏小小的酥油灯摇曳着微弱的光芒,映照出一个模糊的、盘膝而坐的身影。
“晚辈玄天宗弟子苏婉清(散修沈墨),误入宝地,幸得指引,特来拜见前辈。”苏婉清率先开口,声音清越,执礼甚恭。
良久,石屋内传来一个平和苍老的声音,并不响亮,却清晰地传入二人耳中,仿佛直接在心头响起:“缘至则来,缘尽则去。二位小友身负因果,穿行于魔劫之中,寻至此地,非为误入,乃是定数。”
话音落下,那身影缓缓动了,并未起身,只是抬手示意:“门外风大,进来坐吧。”
两人对视一眼,依言步入石屋。屋内陈设极其简单,一石床,一蒲团,一灯,一钵而已。一位面容枯槁、身形瘦削的老僧坐在蒲团上,他须眉皆白,脸上布满岁月的沟壑,但一双眼睛却清澈如同婴孩,蕴含着看透世事的智慧与慈悲。他的目光在苏婉清身上稍作停留,微微颔首,随即落在了沈墨身上,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其血脉本源。
沈墨感到一种被彻底看透的悸动,却奇异地并无不适,反而有种放下重负的轻松。
“你心中所困,可是这身不由己的血脉之力?”老僧直接点明了沈墨的核心困扰。
沈墨深吸一口气,坦然承认:“正是。晚辈身负异血,每每引动,虽能获力,却易失控,反噬自身,更恐伤及无辜。恳请前辈指点迷津,可有法门能驾驭此力?”他言辞恳切,将一路来的艰辛与恐惧都蕴含在这简单的问话中。
老僧闻言,轻轻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近乎悲悯的笑意:“法门?世间众生,皆向外求法,以为得一诀、持一咒,便可降伏心猿意马,驾驭万千烦恼。殊不知,一切外力,终是镜花水月。”
他顿了顿,目光仿佛望向虚空,继续说道:“你所求《无为道心》,老衲略有耳闻。然,它非功法,非秘籍,非任何可书写传授之‘物’。”
苏婉清忍不住问道:“若非具体功法,那它究竟是什么?又如何能助人掌控力量?”
“它是一种‘心境’,一种‘状态’。”老僧解答道,“如同观浪,浪起时,你欲以力平之,则力竭而浪不止;若你知其起落本性,随波起伏,则身虽动,心自安。所谓‘无为’,非是无所作为,而是不妄为,不强为,顺应事物本然之性,而后方能‘无不为’。”
他看向沈墨,语气愈发深邃:“你的血脉,如同这天地间的狂风骇浪,本性如此,强压之,反噬愈烈。你若视其为敌,终将被其吞噬。唯有理解它,接纳它为本是你的一部分,如臂使指,而非驾驭一匹烈马,方有真正掌控之机。”
这番话如同暮鼓晨钟,重重敲在沈墨心头。他一直将烛龙血脉视为需要征服、压制甚至摆脱的诅咒,从未想过“接纳”与“理解”。老僧的话,为他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可是……前辈,这血脉中蕴含的力量狂暴混乱,充满毁灭意志,如何能‘接纳’?”沈墨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虑,这也是他恐惧的根源。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力量本身并无正邪,关键在于执念与心念。”老僧缓缓道,“你因恐惧而抗拒,因抗拒而更易被其混乱意志侵扰。若你能以一颗如如不动之心,观其流动,感其韵律,明了它亦是天地法则之一部分(虽显极端),而非简单视之为‘恶’,则其暴戾或可化为守护之坚韧。这,便是‘道心’的雏形。”
他接着说道:“古老的‘心剑传承’,或许留存有助人锤炼此种心境的遗迹或感悟,但其核心,终究需你自身去体悟,去证得。外人所能予者,不过是指月之指,而非明月本身。”
沈墨陷入深深的沉思。老僧的话语与他之前的经历隐隐印证——在幽冥渊触摸镇界碑时的共鸣,在佛寺遗迹破解曼荼罗锁时的顺势而为,那些短暂的成功,似乎都暗合了这种“不对抗而引导”的意境。
苏婉清也若有所悟,她所修玄天宗道法,讲究中正平和,但更多是依循既定法度,对“无为而无不为”这等看似消极实则蕴含大智慧的境界,接触甚少。此刻听闻,只觉宗门所授,或许只是“道”的一面。
老僧将目光转向苏婉清:“女娃儿,你心思澄明,根基稳固,是块良材。然,须知正邪之辨,有时亦是一种执念。真正的道,包容万物,超越是非表象。你的清正之气,于他而言,是一味难得的‘静心散’,可助其平复波澜,但最终渡河,仍需他自渡。”
苏婉清闻言,心头一震,看向沈墨,只见他闭目凝神,周身气息虽依旧蕴含着那股令人心悸的力量,却不再像以往那般躁动不安,反而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深沉的平稳。她隐隐明白,老僧点出的,不仅是沈墨的道,或许也是她需要突破的瓶颈。
“多谢大师点化。”沈墨睁开眼,眼中少了几分以往的阴郁与挣扎,多了几分清明与坚定,“晚辈虽未能尽解其意,但已知前路方向,不再似无头之蝇。”
老僧含笑点头:“善。记住,道在行中证,非在坐中谈。你们的路,还在前方。”
就在这时,沈墨忽然感到怀中那枚得自佛寺遗迹的贝叶经,毫无征兆地微微发热,与自身初步领悟的那丝“平和”心境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共鸣。他心念一动,将其取出。只见贝叶经上原本平静的佛光,此刻竟如水波般流转起来,映照在石屋墙壁上,隐隐显出一幅模糊的地图轮廓,其指向,似乎正是老僧提及的“心剑传承”之地所在的方向!
老僧见状,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轻声道:“缘法已显,前路可期。去吧。”
二人知道告别之时已到,郑重向老僧行了大礼,退出石屋。屋外风雪依旧,但两人心中却仿佛点燃了一盏明灯。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循着贝叶经所示方向继续前行时,沈墨脸色骤然一变,猛地抬头望向山谷入口方向。他体内的血脉再次传来警示,这一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和清晰——不止一股强大的、充满敌意的气息,正以极快的速度逼近,其中一股,更是带着令他血脉本能感到厌恶与警惕的、精纯而贪婪的天魔气息!
“追兵又至,而且……来了更棘手的家伙。”沈墨沉声道,刚刚获得的片刻宁静被瞬间打破,新的危机已至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