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他们是自己变成那样的，不是被人动手脚变成那样的？”章余问道。
“被人动手脚？”
樱冢雾生猛地抬头，眼神里满是错愕，“怎么可能？蚀界尘的侵蚀本就有潜伏期，他们只是刚好在半个月后爆发了而已……”
“而已？”
章余打断他，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玉瓶“我们神州的医官，早在半年前就研制出了蚀界尘的解药。寻常被侵蚀的人，只要还有神智，喝下解药就能缓解，就算已经开始异变，也能遏制住恶化。可你知道，为什么这解药，对战傀没用吗？”
樱冢雾生的目光落在玉瓶上，又飞快移回章余脸上，喉结动了动，没说话——
他从未接触过神州的解药，更不知道“战傀”与普通被侵蚀者的区别。
“因为战傀身上，除了蚀界尘，还被下了巫蛊。”章余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在樱冢雾生耳边炸开，“那种蛊会啃噬人的神智，把活人变成只懂杀戮的傀儡。就算解了蚀界尘的毒，蛊虫还在，人也变不回原样。你以为的‘被侵蚀爆发’，说不定是有人在他们身上下了蛊，故意让他们变成怪物，而这种蛊也只有你们幻樱国的巫女会。”
“不可能！”
樱冢雾生几乎是脱口而出，往后退了一大步，手再次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眼神里满是抗拒，“师娘……欲织心大人她一直在研究对抗蚀界尘的方法，怎么可能会用巫蛊？你在撒谎！你是想挑拨我和师尊、师娘的关系！”
“我没必要撒谎。”
章余拿起玉瓶，拔开塞子倒出一点淡绿色的药液，药液在杯底晃了晃，散发出淡淡的草药香，“这就是蚀界尘的解药，你要是不信，大可以拿去验。至于欲织心会不会炼制战傀……你没见过，不代表她不会做。”
他顿了顿，放下玉瓶，眼神里的冷意渐渐褪去，多了几分坦诚：“雾生，我现在跟你说这些，不是想让你立刻倒向神州，更不是想挑拨离间。我只是希望你不要站在‘幻樱’的立场上看一切，就像我现在，也没站在‘神州’的立场上跟你吵架。否则以我阶下囚的身份，大可以像其他俘虏一样，骂你是侵略者，骂你们的‘共荣’是屁话，而不是跟你在这儿说这些事。”
章余拿起清酒壶，给自己斟了杯酒，仰头饮尽，“你说你见过青溪镇的人变成怪物，可你没见过是谁让他们变成那样的吗？你说你在‘守护’，可你连守护的对象到底是‘无辜者’还是‘被操控的傀儡’都分不清。你一直活在师尊给你的‘命令’里，从来没真正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心去想，这不是君子该有的样子，更不是一个有守护之心的剑者该做的事。”
樱冢雾生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按在刀柄上的手微微发抖，却依旧固执：“不可能……七年前石井原四郎那个败类，就是因为抓神州百姓种诡异做蚀奴、做病变测试，才被逸尘君斩杀！当时师尊还说杀的好，他根本不配做医者，丢尽了幻樱的脸！”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着，像是在拼命回忆能支撑自己的证据：“师娘一直跟着师尊研究对抗蚀界尘的法子，她在国内连受伤的小动物都舍不得杀，怎么可能炼制战傀？你一定是弄错了，那些战傀……说不定是其他势力搞出来的，跟师娘没关系！”
章余看着他眼底的挣扎，原本紧绷的嘴角缓缓松了些，“罢了，不提这些了。”
“怀疑从小信任的人，本来就难。就像你没法让我立刻相信幻樱的‘共荣’是真的，我也没法逼你立刻相信欲织心有问题。”
他拿起自己的酒杯，轻轻晃了晃，清酒在杯中泛起细密的泡沫，“咱们今天不谈立场，不谈战争，就聊聊酒，你刚才不是好奇神州的烧刀子吗？刚好我这儿还带了一瓶。”
说着，章余抬手在身前虚虚一握，掌心泛起淡青色的灵光，一只刻着云纹的褐色酒葫芦再次从虚鼎中飘了出来。
樱冢雾生鼻尖萦绕着那股从未闻过的浓烈酒香，心里的混乱似乎被这股气息冲淡了些。
“这就是烧刀子？”
他下意识问，目光紧紧锁着那酒葫芦。
“算不上最好的。”
章余拔开葫芦塞子，酒香瞬间更浓了，他对着葫芦口抿了一口，满足地喟叹一声，“不过也够劲了。”他抬眼看向樱冢雾生，晃了晃葫芦，“要不要试试？保证比你们的清酒有意思。”
樱冢雾生看着那葫芦，又看了看章余坦然的脸，喉结不自觉动了动。他来神州七年，虽与神州修士打过无数次仗，却从未真正接触过神州的风物。
“你……不会下毒吧？”他又问了一遍，语气里已没了先前的警惕，多了几分犹豫。
章余翻了个白眼，直接把葫芦递到笼栏边：“放心，没毒。”
樱冢雾生盯着葫芦口看了片刻，终于还是伸手接了过来。他学着章余的样子，对着葫芦口抿了一小口——
辛辣的酒液刚碰到舌尖，就像一团火瞬间炸开，顺着喉咙一路烧到胃里，呛得他猛地咳嗽起来，眼泪都快出来了。他连忙放下葫芦，指着章余，半天说不出话：“这……这酒怎么这么烈？！”
章余看着他狼狈的模样，哈哈大笑起来，拍着笼栏道：“怎么样？比你们的清酒带劲吧？这才叫酒！”
樱冢雾生缓了好一会儿，才压下喉咙里的灼痛感。他看着手中的酒葫芦，又看了看笑得直不起腰的章余，眼底的困惑更浓了，却又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柔和：“你和逸尘君……其实很像。”
章余的笑声顿了顿，挑眉看向他：“哦？哪里像？”
“都认死理，却又都护着自己想护的人。”
樱冢雾生指尖摩挲着酒葫芦粗糙的表面，声音放轻了些，“逸尘君多次九死一生和我们拼命却一直强调不管是神州还是幻樱都是战争的受害者；你明知道自己是阶下囚，却还敢跟我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甚至……愿意把自己的酒分给我这个敌人。”
章余拿起清酒壶，给自己续了杯酒，没接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樱冢雾生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师尊总说，这场战争是为了‘净化鸿蒙’，说所有的诡异事件，都是仙魔之子招来的。他还说，古老的预言里写着‘天地崩，仙魔之子呈惊世杀’，说逸尘君早晚要带来灭世之灾。”
他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迷茫：“可我与逸尘君打交道这几年，却总觉得不是这样……他的守护剑心，比我还要强烈，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修士都要纯粹。这样的人，怎么会是‘灭世灾星’？”
章余看着他眼底的动摇，轻轻叹了口气，指尖在矮几上敲了敲：“你能这么想，就不算糊涂。”
他拿起自己的酒杯，对着樱冢雾生举了举，“战争这东西，从来没有真正的胜利者。你以为你们在‘净化鸿蒙’，可神州的百姓失去了家园，失去了亲人；你们幻樱国的普通百姓，难道就好过吗？他们的儿子、丈夫被派来打仗，说不定哪天就再也回不去了，说到底，不管是神州百姓，还是幻樱的普通百姓，都是这场战争的牺牲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