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刚过，太子被青梧扶着坐到龙椅上，金线绣的龙袍在晨光里泛着冷光。谢昭昭站在阶前，手里捏着那封“德妃遗诏”，指节绷得发白。宫门方向传来甲胄碰撞声，脚步整齐，震得地面微颤。
赵无极率兵闯入大殿，身后五百亲兵列阵如墙。他抬头看见太子端坐龙椅，嘴角一扯：“殿下年幼体弱，怎可独自临朝？臣特来护驾。”
谢昭昭没看他，只将诏书高举过头：“先帝遗诏在此，今日当众宣读——德妃林氏亲笔所书，言明太子非帝室血脉，实为外姓私子，不得承继大统。”
百官哗然，有人后退半步，有人张口欲言，却无人敢出声。赵无极眼神一沉，手已按在刀柄上：“长公主之女，竟敢伪造先帝遗诏？拿下！”
两名亲兵上前，却被萧景琰从侧殿闪身截住。他动作快得看不清，只听两声闷响，亲兵倒地不起。赵无极脸色骤变：“萧景琰？你不是早该死在北境！”
萧景琰没答话，反手擒住赵无极副将，刀尖抵住其喉：“相爷若再动一步，我便割了他舌头，让他亲口说说西郊大营调兵密令是谁写的。”
谢昭昭趁机展开诏书，朗声念道：“……太子生母林氏，原为江南织户之女，入宫前已有身孕，欺君罔上，罪不容诛……”她念到一半，突然停住，将诏书对准殿外日光。
纸面泛黄处，竟缓缓浮现出两行小字——“真诏藏于夹层，血印为证”。她指尖一挑，撕开表层纸页，露出内层绢布，上书“林氏亲笔”，落款清晰，墨迹未褪。
赵无极瞳孔一缩：“不可能！那封真诏明明已被我……”
“被你焚毁？”谢昭昭冷笑，“你烧的是我让人仿的第三版。真迹我一直留着，就等你带兵冲进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亲手撕开自己的谎言。”
她将真诏掷于阶下，绢布落地无声，却像砸在每个人心上。有老臣颤巍巍跪下：“林妃当年确系江南贡女，入宫三月即诞太子，此事……老臣曾疑，却不敢言。”
赵无极怒喝：“胡言乱语！太子痴傻多年，若非血脉有异，何至于此？”
太子忽然开口，声音清晰：“母妃说，药是赵相给的。”
满殿寂静。太子眼神依旧混沌，可这句话说得字字分明。赵无极脸色铁青，猛地拔刀：“妖妇惑众，给我杀——”
刀锋未落，殿外忽传号角声。北衙禁军列队而入，弓弩齐指，将赵无极亲兵团团围住。萧景琰松开副将，转身对谢昭昭点头。
谢昭昭缓步走下玉阶，停在赵无极面前：“相爷口口声声护驾，可你护的是谁的驾？是痴傻太子，还是你自己想坐的龙椅？”
赵无极咬牙：“你以为凭一张破纸就能定我罪？没有兵符，没有圣旨，你算什么东西！”
“我不需要兵符。”谢昭昭从袖中取出一枚铜印，“这是德妃当年私藏的内廷印信，专用于密档封存。你篡改史册、毒害太子、私调边军——桩桩件件，都有原件存于前朝秘库。”
赵无极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秘库？”
谢昭昭没答，只看向萧景琰。萧景琰沉默片刻，低声道：“因为那秘库钥匙，本就是我母亲留下的。”
赵无极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你是……前朝林氏余孽？”
萧景琰没否认。谢昭昭趁势扬声道：“赵无极勾结外敌、谋逆篡位，证据确凿！百官若有异议，此刻可站出来与他对质！”
无人应声。连平日最忠于赵党的几位尚书，也低头退至柱后。
赵无极猛地转过身来，猩红的披风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扫过殿内众人，忽然仰天狂笑，笑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带着几分癫狂与绝望：“好，好得很！你们以为这样就算赢了？”他猛地收住笑声，嘴角勾起一抹狰狞的弧度，“我西郊大营还有三千精兵，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死士，半个时辰内必至宫门——”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玉石俱焚的狠厉，“届时血洗东宫，我看你们拿什么挡！”
谢昭昭闻言，连眉头都未曾动一下。她纤细的身影在烛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沉静，只有指尖在袖中微微收拢。她抬眸直视赵无极，声音清冷如碎玉：“西郊大营？”语气里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讽，“慕容轩两个时辰前已持虎符接管兵权，你那三千精兵——”她刻意顿了顿，看着对方骤变的脸色，缓缓道出最后一句，“现在正押着你的家眷，往刑部大牢走。”
赵无极脸上的狂笑瞬间凝固，那双原本充满戾气的眼睛骤然失去光彩，仿佛被抽走了所有支撑。他踉跄着后退半步，握在手中的长刀“哐当”一声砸在青石地上，溅起几点火星，那声响在死寂的大殿中格外刺耳。
崔婉儿从侧门快步上前，低声对谢昭昭道：“盲帝醒了，在偏殿要见太子。”
谢昭昭点头，转身对百官道：“今日之事，诸位亲眼所见。赵无极罪无可赦，暂押天牢，待陛下亲审。”她顿了顿，“至于太子血脉——真诏在此，诸公若仍有疑，不妨亲自查验林妃当年入宫名册与产期记录。”
她拾起真诏，重新卷好，递给青梧：“收进东宫密匣，钥匙交予陛下。”
赵无极被禁军拖走时，仍死死盯着萧景琰：“你母亲……当年是怎么死的？”
萧景琰终于开口：“被你派人灌了哑药，扔进枯井。”
赵无极大笑，笑声凄厉，直至被拖出殿门。
谢昭昭走到太子身边，替他整了整衣领：“今日辛苦了。”
太子咧嘴笑，伸手抓她袖口：“母妃说……昭昭姐姐最厉害。”
谢昭昭没躲，任他攥着，轻声道：“明日开始，我教你认字。”
崔婉儿凑近：“那秘库的事……真要查？”
“查。”谢昭昭目光落在萧景琰背影上，“有些事，拖得越久，越容易烂在土里。”
萧景琰似有所感，回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转身消失在廊柱之后。
偏殿方向，盲帝的咳嗽声隐约传来。谢昭昭牵起太子的手：“走吧，去见你父皇。”
太子乖乖跟着，走了几步，忽然问：“母妃……还回来吗？”
谢昭昭脚步一顿，没回答，只握紧了他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