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昭站在东宫寝殿梁上,衣角垂落半寸,底下死士正将太子手腕割开,血滴入朱砂阵中。她没动,也没出声,只等那血刚触到符文边缘,萧景琰便从窗后闪身而出,一刀劈断法器铜盘。
血珠溅在符纸上,本该泛金光的咒文骤然发黑,像墨汁泼进清水里,迅速蔓延。死士脸色一变,手忙脚乱想补救,却被萧景琰一脚踹翻在地。
谢昭昭轻飘飘落地,靴尖点在阵眼中央,从袖中取出赤芍药瓶,朝地上一掷。瓶身碎裂,药粉混着残血,黑紫色烟雾腾起三尺高。
“相爷费心偷来的龙髓血,可惜是空壳。”她声音不高,却压住了满殿慌乱,“你的人验了三次血,次次见金光,怎么没发现那是朱砂掺了赤芍?遇真血才现原形。”
死士挣扎欲逃,被萧景琰踩住后颈,动弹不得。太子瘫坐榻上,眼神依旧混沌,嘴里却喃喃念着“母妃……母妃……”
青梧快步上前,扶住太子肩头,低声安抚。谢昭昭没回头,只盯着地上咒文残卷——那卷轴一角露出半行字,写着“德妃林氏”。
她蹲下身,指尖拂过那行字,没撕,也没收,就让它摊在众人眼前。
“带下去。”她起身,对萧景琰道,“别杀,留活口,明日早朝,我要赵相亲自认领。”
萧景琰点头,拖着死士退至门外。崔婉儿这时才从屏风后转出,手里攥着一封密信,脸色发白:“西郊大营已动,赵无极调了五百亲兵,说是护驾,实则围宫。”
谢昭昭接过信,扫了一眼,随手塞进袖袋:“让他来。他越急,越容易踩空。”
她走到太子跟前,蹲下与他平视:“殿下今日辛苦了。”
太子咧嘴笑,伸手去抓她发簪,被她轻轻避开。她握住他的手,掌心温热:“再忍一日,明日过后,没人敢再拿你当傀儡。”
太子忽然开口,声音含糊却清晰:“母妃说……别信姓赵的。”
谢昭昭动作一顿,抬眼看他。太子眼神依旧涣散,嘴角却挂着笑,像孩童背熟了课文。
她没追问,只替他理好衣襟,转身对青梧道:“把‘天命在我’那幅字撤了,换上新写的——‘龙脉归正’。”
青梧迟疑:“可殿下没写过这个……”
“我写。”谢昭昭眸光一凛,素手挽起月白袖口,露出半截凝霜皓腕。她执起紫檀狼毫笔,在端砚中饱蘸浓墨,笔锋凌空一顿,随即挥毫泼墨。“正大光明”四字如游龙惊凤,一气呵成,墨迹深深浸透宣纸,仿佛要将这四字刻进殿宇梁柱。
崔婉儿提着裙摆趋近,玉簪步摇在耳畔轻颤。她将朱唇贴近谢昭昭耳际,呵气如兰:“赵无极若见这字,必知计谋败露,只怕要狗急跳墙。”话音未落,纤纤玉指已不自觉地绞紧了帕子,在掌心揉出深深浅浅的褶皱。
“就是要他跳。”谢昭昭掷笔于青玉笔山,新墨在宣纸上晕开暗涌流光。她抬眸望向殿外九重宫阙,唇角勾起冷冽弧度,“他若按兵不动,我倒要费心布局引蛇出洞。如今自投罗网,岂不正合我意?”
她走到窗边,推开半扇,夜风灌入,吹散殿内血腥气。远处宫灯连成一线,巡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渐渐消失。
“传令下去,东宫守卫明早全撤,只留青梧和两名侍女。”她回头,目光扫过众人,“赵无极要演忠臣护驾,我就给他搭台。让他带兵冲进来,让百官亲眼看看,他护的是什么驾,救的是什么主。”
萧景琰从廊柱的阴影中缓步走出,月光在他玄色衣袍上镀了层银边。他从袖中取出一枚青铜虎符,符身上的纹路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幽光:“北衙禁军三千精锐已备妥,只等你信号。”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目光在谢昭昭脸上停留片刻。
谢昭昭伸手接过那冰凉的虎符,指腹细细摩挲着上面每一道刻痕,仿佛在确认这份力量的重量。她将虎符紧紧攥在手心,最终收入怀中,衣料下传来沉甸甸的触感:“不到万不得已,不用他们。”她抬眼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唇角勾起一抹冷峻的弧度,“我要赵无极自己走进来,跪着认罪。”
她转身走向床榻,锦被下的太子睡得并不安稳,额上沁着细密的汗珠。她轻轻替他掖好被角,动作温柔得与方才判若两人。太子在梦中呓语,含糊地唤着“母妃”。谢昭昭俯下身,青丝垂落枕边,在他耳畔轻声细语,声音如春风拂过湖面:“睡吧,明日睁眼,天就亮了。”她的指尖轻轻拂过太子汗湿的额发,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
崔婉儿跟出来,低声问:“那德妃林氏……真与太子血脉有关?”
谢昭昭脚步未停:“有关无关,明日自见分晓。赵无极若真在意那行字,今夜必派人来取。你去盯着藏书阁,若有人潜入,不必拦,让他拿走。”
崔婉儿愕然:“为何?”
“因为我要他信。”谢昭昭嘴角微扬,指尖轻轻摩挲着袖口的金线绣纹,眼底泛起一丝冷冽的笑意,“信太子血脉不纯,信龙脉易主,信他还有翻盘机会——然后亲手把自己埋进去。”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毒的银针,一字一句都扎在人心最脆弱的地方。
她缓步走到廊下,夜风拂过她的鬓发,带着几分凉意。抬头望月,那轮血色未褪的月亮悬在宫檐之上,像一道未愈的疤,又像一只窥视人间的眼睛。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素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赵无极想借玄术夺权,我就用玄术废他。”她轻声道,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廊柱上冰冷的龙纹,“他信天命,我就让他知道,天命——”她顿了顿,唇边笑意更深,带着几分讥诮,“——是我写的。”
更鼓敲响,三声沉闷,回荡宫墙。
她转身回殿,关门时留下一句:“明日卯时,叫醒太子,给他梳头,穿新袍——要最亮的金线绣龙纹。”
青梧在内应声:“是。”
殿门合拢,烛火摇曳,映出她身影纤长,立于案前,提笔再书一行小字:“戏台已搭好,只欠东风——赵相,请登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