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皇陵外停住,谢昭昭推门下车,未等搀扶,径直迈步向前。守陵官早已候在石阶前,脸色发白,双手紧攥着衣袖。
“长公主殿下,这地方您不能进。”他声音发颤。
谢昭昭没看他,只从袖中抽出一道手令,展开递到他眼前:“摄政令在此,地宫禁库,即刻开启。”
守陵官低头看罢,额头冒汗:“可……太后已逝,先帝遗训,非帝命或太后亲谕,不得擅入。”
“那赵无极呢?”她反问,“他三天前用旧钥开门时,你拦了吗?”
守陵官哑口无言,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萧景琰上前一步,站在谢昭昭身侧,手按刀柄,目光扫过四周守卫。无人敢动。
“带路。”谢昭昭道。
守陵官哆嗦着爬起来,领着众人穿过三重石门,来到地宫最深处的青铜门前。门上蛟纹盘绕,与铜印纹路一致。他掏出钥匙插入锁孔,机关转动,门缓缓开启。
尘土扑面,青梧掩鼻退后半步,谢昭昭却一步跨入,靴底踩在积灰上,留下清晰脚印。室内四壁刻满符文,中央石案上摊开一卷残破帛书,墨迹暗红如血。
萧景琰走到案前,俯身细看,手指点过几处符号:“这是前朝密文,蛟纹对应三重密室——第一重藏兵甲图,第二重存玉玺谱,第三重……是血咒。”
“龙髓血咒。”谢昭昭走近,指尖抚过帛书末尾残缺处,“赵无极要的不是实物,是这个。”
青梧凑近:“血咒?做什么用的?”
“借尸还魂。”萧景琰声音低沉,“需皇族血脉为引,辅以龙髓骨灰,可重塑肉身,逆转生死。”
谢昭昭闻言,指尖猛地收紧,将袖口捏出一道深痕。她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底却翻涌着难以置信的惊涛:“他竟想把自己从坟里拉出来?”声音里淬着寒意,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疯子...当真连死后都不肯安分!”
“不止如此。”萧景琰沉声应道,烛光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他修长的手指重重按在残卷的缺页处,羊皮纸边缘因力道而微微卷曲:“你看这里——原本该记载着补全之法,现在却被人为撕去。”他抬眼时,眸中映着跳动的烛火,仿佛有暗流在深处涌动,“若我没猜错,需取当朝太子心头之血,滴于咒文之上,方可激活此阵。”
话音落下,室内顿时陷入死寂。唯有铜灯里的灯花偶尔爆开细微的噼啪声,将两人凝重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墙壁上,随着火光轻轻摇曳。
崔婉儿脸色发白:“太子……痴傻多年,若真被取血……”
“他不会直接动手。”谢昭昭打断,“赵无极谨慎,必会先布局,让太子‘自愿’献血,或制造天命所归的假象。”
她将残卷小心翼翼地卷起,那泛黄的纸页在她指尖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卷轴边缘已经磨损,几处裂痕像是岁月的印记。她轻轻将其收入宽大的袖中,动作流畅自然,仿佛这个动作已经重复过无数次。随后她缓缓转身,目光如炬地看向垂手侍立的守陵官,声音清冷而坚定:“这卷东西,除了赵无极,还有谁碰过?”
守陵官浑浊的眼睛微微颤动,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回忆的神色。他缓缓摇头,枯瘦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衣角:“就他一人,老奴亲眼所见。”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岁月的沧桑,“那日他取走时,站在陵前良久,还低声念了句'时机未至,暂留残页'。那神情,既像是在对老奴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时机?”谢昭昭眯起双眼,长睫在眼睑投下淡淡的阴影。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袖中的残卷,感受着那粗糙的触感。烛光在她脸上跳跃,映照出她若有所思的神情。“看来他还在等什么。”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洞悉一切的锐利,仿佛已经捕捉到了某个重要线索的蛛丝马迹。
萧景琰低声:“太子生辰在下月初七,若按血咒所需,那日阳气最盛,是最佳时辰。”
谢昭昭点头:“那就给他个机会。”
她大步走出密室,回到外厅,从怀中取出铜印,重重拍在案上:“从今日起,地宫由我接管。守陵官降三级,留职查看。若有异动,提头来见。”
守陵官磕头谢恩,连滚带爬退下。
青梧上前:“主子,接下来去哪?”
“回宫。”谢昭昭系好披风,“传我令,东宫侍卫轮值加倍,太子饮食起居,一律经我手验过再送。另,让慕容轩带人盯紧太医院,凡出入东宫的药方、针剂,全部抄录一份给我。”
崔婉儿忧心:“若赵无极狗急跳墙……”
“他跳不了。”谢昭昭语气冷硬,“我会让他自己走进棺材。”
马车驶离皇陵,萧景琰骑马随行。车内,谢昭昭展开残卷,盯着那处缺页,久久未语。
“你在想什么?”崔婉儿轻声问。
“在想赵无极为何留半步。”她手指划过空白处,“他明知残卷不全,却故意不取走,是料定我们迟早会找到,还是……想引我们补全它?”
崔婉儿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说,他想借我们的手,完成血咒?”
谢昭昭没答,只将残卷重新收好,闭目靠向车壁。
车轮碾过石板,宫门渐近。萧景琰策马靠近车窗,低声:“无论他打什么算盘,我都不会让他得逞。”
谢昭昭睁眼,看了他片刻,嘴角微扬:“我知道。”
她掀开车帘一角,冷风趁机钻入,拂动她鬓边的碎发。远处东宫轮廓在晨曦中若隐若现,琉璃瓦上凝结的晨露折射出刺目的光。她的眼神锋利如刃,仿佛要将那重重宫阙一寸寸剖开,唇角抿成一条坚硬的直线。
“他想要太子的血,那就让他亲自来取。”她声音很轻,却字字如钉,每个音节都淬着寒意,“我倒要看看,是他命硬,还是我的剑快。”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短剑的纹路,那里还残留着昨夜擦拭过的淡淡桐油味。
马车缓缓驶入宫门,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沉闷的声响。恰在此时,晨钟轰然响起,惊飞檐角栖息的群鸦。黑羽纷扬如雨,在宫墙上投下凌乱的剪影。谢昭昭踏下车辕,绯色官服下摆掠过沾着露水的石阶,绣鞋踏碎一地晨光。她未回头,径直走向那扇缓缓开启的东宫大门,背影在晨雾中显得格外单薄却笔直,像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
身后,萧景琰握紧刀柄,寸步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