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长公主府门前，谢昭昭掀帘下车，未带随从，刀仍横在膝上。门房见她孤身前来，神色迟疑，却不敢拦。她径直穿过前院，脚步未停，直抵内堂。
太后卧在软榻上，面色苍白，唇角沾血，长公主立于榻侧，眼眶微红。见她入内，长公主欲言又止，只低声道：“母后刚吐过血，太医说……怕是撑不过今夜。”
谢昭昭走近榻前，目光扫过案上药碗，碗底残留黑褐色药渣。她伸手端起，凑近鼻尖，未闻异味，却见碗沿内侧有一道极细的刮痕——新瓷不会如此。
“太后病得真巧。”她放下药碗，声音平静，“赵无极昨日刚跪，今日您就吐血，是要逼太子来哭灵，还是想让我陪葬？”
长公主脸色一变：“昭昭！母后是真的——”
“真的装病。”谢昭昭打断她，转身盯着太后，“您袖中药瓶，刻的是前朝徽记。那东西不该出现在宫里，更不该出现在您枕边。”
太后眼皮微颤，仍未睁眼。长公主伸手去掩太后衣袖，却被谢昭昭一把扣住手腕。
“别动。”她语气冷淡，“我数到三，若太后还不醒，我就当众拆穿这出戏，让全城百姓看看，是谁在赵党倒台后还替他们递刀。”
长公主僵在原地，嘴唇发白。
“一。”
太后手指微蜷。
“二。”
长公主急声道：“母后！您别赌了！她不是吓唬人！”
榻上的人终于缓缓睁眼，目光浑浊却清醒。她抬手抹去嘴角血迹，血是假的，胭脂混朱砂调的。
“你赢了。”太后声音沙哑，“说吧，要什么？”
谢昭昭松开长公主，从袖中取出一份名单，放在榻边小几上。“赵党余孽三十七人，藏身各部衙门、禁军营帐、甚至东市粮仓。我要您亲口指认，明日早朝，一个不漏。”
太后冷笑：“你以为我会帮你清洗自己的人？”
“不是帮。”谢昭昭拉过椅子坐下，与太后平视，“是保命。赵无极倒了，可他留下的密诏还在。禅位书盖着玉玺，写的是新朝年号。若我死在这杯茶里——”她指向案上刚奉上的热茶，“太子明日登基，第一道旨意就是诛九族。您猜，谁家先被抄？长公主府，还是您娘家王氏？”
太后瞳孔骤缩。
长公主猛地看向谢昭昭：“你疯了？那是毒茶！”
“我知道。”谢昭昭端起茶盏，指尖摩挲杯沿，“所以才喝。让他们知道，我不怕死，更不怕他们玩阴的。我要他们怕我。”
她仰头饮尽，喉结滚动，茶水入腹无声。放下空盏，她盯着太后：“现在，您可以选了。是跟我合作，清掉那些碍事的棋子，换您和长公主安稳度日；还是赌我毒发身亡，看太子登基后第一个杀谁。”
屋外檐角，弩机轻响，弓弦已绷紧。萧景琰的人埋伏在暗处，箭头对准门窗。
太后沉默良久，终是抬手，指向名单第一个人名：“户部左侍郎，是他替赵无极转运军饷。”
谢昭昭点头，青梧自屏风后闪出，执笔记录。
太后继续往下指，声音渐稳：“禁军副统领，昨夜调兵三百潜入西坊……礼部主事，掌管宗庙祭祀，实为赵党传信人……”
每报一人，青梧落笔如飞，墨迹未干，名单已过半。
长公主站在一旁，双手紧攥，指甲陷进掌心。她几次欲言，都被谢昭昭眼神压回。
待太后念完最后一人，谢昭昭起身，将名单收入袖中。“明日卯时，大理寺提人。您只需在朝会上点头，其余不用开口。”
太后闭目：“你就不怕我反悔？”
“您不会。”谢昭昭走向门口，脚步未停，“您比谁都清楚，赵党完了，您若再护着，下一个跪在殿前的就是长公主。您舍不得。”
门开，风灌入堂内，吹散药香。
太后忽然开口：“你袖中药瓶，是从哪来的？”
谢昭昭回头，眼神平静：“皇陵守陵人送的。他们说，前朝旧物，该归前朝人管。”
太后脸色骤变，手指死死掐进锦被。
谢昭昭不再多言，推门而出。廊下，青梧快步跟上，低声问：“毒茶真无事？”
“没毒。”谢昭昭低声道，“茶是我让人换的。他们以为下的是鹤顶红，其实是安神汤。”
青梧愕然：“那您为何还要演这一出？”
“因为我要他们信。”谢昭昭脚步不停，“信我敢赌命，信我疯得起来。只有他们怕了，才会乖乖听话。”
府门外，马车已备好。她登车前，最后望了一眼内堂方向。
太后靠在榻上，盯着空茶盏，久久未动。长公主跪在榻边，低声啜泣。
“母后……我们是不是，真的斗不过她？”
太后闭上眼，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不是斗不过。是她……根本就没把我们当对手。”
马车驶离长公主府，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沉闷声响。
车内，谢昭昭从袖中取出药瓶，指腹摩挲瓶身徽记。那图案她认得——前朝皇室秘纹，唯有皇陵深处才存有残片。
萧景琰的消息没错。太后，果然和皇陵那边有勾连。
她收起药瓶，闭目养神。
明日早朝，才是真正的杀局开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