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昭跨出城门,脚步未停,径直往宫门方向走。身后队伍沉默跟随,太子被两名侍从架着,踉跄前行,嘴里仍念叨着“孤才是正统”。萧景琰落后半步,手始终按在剑柄上,目光扫过街巷两侧屋檐。
宫门守卫见她带伤归来,神色迟疑,未敢阻拦。赵无极早已候在丹墀之下,蟒袍玉带,面带笑意:“太子妃辛苦,龙脉可还安好?”
谢昭昭没理他,径直登阶。青梧跟在她身侧,袖口微垂,遮住掌中一卷黄帛。盲帝端坐御座,面容枯槁,双目紧闭,似睡非醒。
太子挣脱侍从,扑到御前跪下:“父皇!龙脉认了她!儿臣流血跪求,它却不要儿臣!”
盲帝手指微动,未睁眼,也未应声。
谢昭昭走到御案前,从怀中取出玉牒,举至齐眉:“陛下,龙脉已择主。此物留之无用,不如摔了干净。”
赵无极笑容一滞:“太子妃慎言!玉牒乃国之重器,岂容轻毁?”
“重器?”她冷笑,“若连主人都护不住,算什么重器?”
话音未落,玉牒脱手坠地。清脆碎裂声炸响殿中,玉片四溅,有几片弹到太子膝前。他浑身一颤,嚎啕大哭:“父皇!您看看啊!她摔了玉牒!她要篡位!”
盲帝指尖又颤了一下,依旧未语。
赵无极缓步上前,俯视太子:“殿下哭成这样,倒叫人想起幼时尿床的模样。龙脉择主,本就看心性胆魄,非哭闹可得。”
太子抬头瞪他,泪痕满面:“你——你早知龙脉不会选我!”
“臣只知天命不可违。”赵无极转身对谢昭昭,“太子妃此举,是要逼陛下表态?”
“不是逼。”她抬脚踩住一片碎玉,“是请。请陛下亲口说,这江山,到底是谁的。”
殿中百官噤声,无人敢动。萧景琰悄然退至殿柱旁,指尖轻叩三下。柱后阴影里,数名弓手无声调整站位。
赵无极负手而立:“太子妃今日戴的,怕不是凤冠,是战盔吧?”
“你说对了。”她直视他双眼,“从今往后,我头上戴的,都是战盔。谁想摘,先问问我手里刀答不答应。”
青梧上前一步,袖中密诏滑入掌心,却未展开,只低声道:“陛下尚未开口,诸公何必急着站队?”
盲帝终于缓缓抬手,指向谢昭昭方向,嘴唇微启,声音沙哑:“昭……昭。”
谢昭昭单膝点地:“臣女在。”
“玉……碎得好。”盲帝说完这句,头一歪,又似陷入昏沉。
赵无极脸色骤变,强笑道:“陛下神志不清,言语不可作准。”
“是吗?”谢昭昭起身,“那相爷以为,何为‘准’?是你手中兵符,还是朝中党羽?”
赵无极袖中拳头攥紧,面上却笑:“太子妃锋芒太盛,恐伤己身。”
“我伤惯了。”她摊开掌心,灼痕狰狞,“比这更痛的,我都扛过来了。相爷若怕,现在退,还来得及。”
太子突然爬起来,指着赵无极嘶吼:“是你!是你让孤去碰龙脉!你说只要孤流血,它就会认孤!你骗孤!”
赵无极冷冷看他一眼:“殿下若连这点痛都受不住,如何担天下?”
“够了。”谢昭昭打断,“今日到此为止。明日早朝,我会带新策上殿。相爷若有异议,不妨当面辩个明白。”
她转身欲走,赵无极忽道:“太子妃就不怕,走不出这宫门?”
萧景琰一步横在她身前,剑未出鞘,气势已压全场。
谢昭昭轻笑:“相爷若真敢动手,就不会等到现在了。你怕的不是我,是天下人知道你弑君篡位的嘴脸。”
赵无极沉默片刻,侧身让路。
她迈步出殿,阳光刺眼,却未眯眼。青梧跟上来,低声问:“密诏要此刻呈上吗?”
“不急。”她摇头,“让他再慌一夜。”
萧景琰落后半步,低声道:“弓手已撤,安全。”
“我知道。”她脚步不停,“他不敢真动手。今日摔玉,只是开胃菜。”
太子被侍从拖着往外走,仍在哭喊:“孤才是太子!你们凭什么听她的!”
无人应他。
宫门外,崔婉儿率十余世家子弟等候,见她出来,齐齐躬身:“愿随太子妃,重整朝纲。”
谢昭昭点头:“回府。明日,我们要让赵无极知道,什么叫众叛亲离。”
马车驶离宫门,青梧才展开袖中密诏一角,轻声道:“陛下写的,是‘托付’二字。”
谢昭昭闭目养神,嘴角微扬:“他没瞎,也没傻。只是等一个能掀棋盘的人。”
萧景琰坐在对面,手仍按剑:“赵无极今晚必有动作。”
“让他动。”她睁开眼,“动得越多,死得越快。”
车轮碾过石板,声音沉稳。远处钟楼敲响暮鼓,一声,两声,三声。无人说话,只有风穿过帘缝,吹动她鬓边碎发。
青梧收起密诏,轻声道:“下一步,该清君侧了。”
谢昭昭没答,只伸手撩开车帘,望向宫墙方向。那里灯火初上,像一头蛰伏巨兽的眼睛。
她放下帘子,声音平静:“明天,我要他跪着递辞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