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林删掉了手机里最后一个和工作相关的联系人。
他站在天桥上,晚风吹过,带着大都市独有的喧嚣和一股凉意。
但他心里,却是一片滚烫的火热。
他张开双臂,像个傻子一样,对着桥下川流不息的车流。
自由。
这种感觉,比银行卡里多出来的那几千块钱,更让他沉醉。
“出息。”
脑海里,陈玄的声音一如既往地透着鄙夷。
“大丈夫当志在四方,搅动风云。你却为脱离一个小小牢笼而沾沾自喜,我陈家的脸面何在?”
“你不懂。”
陈林在心里回了一句。
“这叫重生。”
他收回手臂,掏出手机,熟练地点开了租房应用。
他要找一个新家。
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不会再有讨厌的上司和奇葩房东的地方。
他划拉着屏幕,各种现代化的公寓,精装修的单间,看得他眼花缭乱。
但他的目光,最终被一个画风迥异的帖子钉住了。
帖子的标题很简单:《百工巷,寻有缘人》。
配图不是常见的照片墙风格或简约风,而是一张张古色古香的照片。
青石板铺就的小路。
两旁是木质结构的二层小楼。
屋檐下挂着褪色的灯笼。
一家店铺门口的老师傅正低头打磨着什么物件,阳光斑驳地洒下,岁月静好。
最关键的是,这样一个地段,一个独立的一室一厅,租金竟然比他之前那个违规隔断的次卧还要便宜三分之一。
事出反常必有妖。
但陈林此刻胆气正壮,他反而被勾起了浓厚的兴趣。
“百工巷?”
这三个字,像是有某种魔力。
他点开房东的主页,对方的网名叫“燕归巢”,头像是只形态精巧的青铜机械鸟,翅膀和关节处泛着金属的光泽,一看就不是凡品。
他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发了条消息过去。
“你好,请问房子还在吗?”
几乎是秒回,言简意赅。
“在。百工巷12号,燕归巢机关坊。自己来看。”
陈林看着这冷淡的回复,不但没生气,反而乐了。
有个性,他喜欢。
半小时后,陈林按照导航,从繁华的商业区拐进一条不起眼的小巷。
穿过巷口的瞬间,周遭的喧嚣瞬间褪去。
摩天大楼的压迫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两排古朴的建筑和扑面而来的生活气息。
空气里混杂着木屑的清香、食物的香气,还有一种说不清的墨香。
一个穿着坎肩的大爷坐在自家门口,悠闲地摇着蒲扇。
一个扎着马尾的小姑娘,正蹲在地上逗猫。
这里就像一个被时光遗忘的角落,与外面那个快节奏的世界格格不入。
“哼,有点意思。”
脑中的陈玄难得没有第一时间开喷。
“这地方,倒有几分当年京城百工坊的味道。”
陈林找到了12号。
“燕归巢机关坊”。
店铺门脸不大,牌匾是块老旧的木头,字迹却苍劲有力。店里没开灯,透过玻璃能看到里面陈列着各种奇特的木质玩具和机关盒子,显得有些冷清。
他推门进去,挂在门上的铜铃发出一串清脆的响声。
一个身影从店铺内间的帘子后走了出来。
陈林呼吸停顿了一下。
那是一个女人,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纪,穿着一身改良式的素色旗袍,勾勒出窈窕有致的身材。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挽起,露出一截雪白修长的脖颈。
她的五官极其精致,尤其是一双凤眼,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天生的疏离感。
美,而且是那种带着攻击性的、高不可攀的美。
这就是房东,苏燕。
她上下打量着陈林,那目光锐利,不带感情地剖析着他,从他那副黑框眼镜,到身上略显廉价的格子衫,再到脚上那双穿了很久的运动鞋。
她眼神里的挑剔和不屑,几乎不加掩饰。
像在审视一件做工粗糙、毫无价值的残次品。
“看房?”
她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清冷,没有一丝多余的温度。
“嗯,对。”
陈林有些局促地点点头。
苏燕没再多说一个字,抱着手臂,转身就朝二楼的楼梯走去。
陈林跟在她身后,来到二楼一扇古朴的木门前。
他注意到,这扇门上没有钥匙孔,没有密码锁,甚至没有门把手。
门的正中央,镶嵌着一个由无数木条交错拼接而成的复杂结构,像一个精美的魔方。
鲁班锁。
苏燕停下脚步,转过身,抱臂倚在墙上,终于再次开了金口。
“百工巷有百工巷的规矩。”
她抬起白皙的下巴,朝那扇门点了点。
“想住进来,可以。但租客,得有手艺。”
她嘴角微扬,带着几分戏谑。
“半小时内,解开它,房租减半。”
“解不开,”她顿了顿,清冷的目光直刺陈林内心,“分文不减。”
陈林当场就懵了。
租个房而已,怎么跟上古时代的门派收徒一样?还要考手艺?
他一个996的社畜,最大的手艺就是用键盘敲代码和做PPT,他哪会解这种古代的玩意儿!
“废物!就这?”
脑海里,陈玄的声音如同炸雷般响起,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怒火。
“区区一个九连环的变种!老祖我三岁时玩的积木都比这个复杂十倍!我陈家的脸,今天就要在这儿让你丢尽了吗!”
陈林被骂得一个激灵。
苏燕看着他呆立当场的窘迫模样,眼中的嘲讽更浓了。
她猜对了。
又是一个想来捡便宜,结果被现实打脸的普通人。
她已经懒得再看下去,转身就准备下楼,嘴里不带感情地吐出两个字:“慢走。”
就在她转身的瞬间。
陈林动了。
被逼到绝路,反而激发了他骨子里那股刚被点燃的狠劲。
他脑中《开锁百解》里关于机关榫卯的知识瞬间变得无比清晰。
他伸出手指,没有去暴力拉扯,而是轻轻地,在那把复杂的鲁班锁上摩挲着。
指尖传来的,是木头的纹理,是每一处榫卯结构的细微缝隙。
苏燕的脚步停住了。
她有些诧异地回头,正好看到了让她难以置信的一幕。
只见陈林那双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手,此刻仿佛活了过来。
他的手指,开始以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韵律,在那把鲁班锁上飞快地动作。
推。
拉。
旋。
转。
没有丝毫犹豫,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得像是经过千百次的计算。
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他那副呆滞木讷的社畜模样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浸在自己领域里的专注!
苏燕脸上的冰冷和嘲讽,正在一点点消失。
她甚至没来得及看清陈林的所有动作。
三十秒!
仅仅三十秒!
“咔。”
“咔哒。”
“咔咔咔——”
一连串无比清脆、无比绵密的机括咬合与分离声在楼道里响起!
在苏燕瞪大的、写满了震惊的凤眼中。
那个被她当做门槛,足以难住绝大多数现代人的复杂鲁班锁,在她面前被完整地拆解开来。
几十个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木质小零件,被陈林稳稳地托在手心,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整个过程,甚至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噪音。
苏燕那张万年冰山般的俏脸,伪装彻底破碎。
美目中,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震惊和不敢置信。
她死死盯着陈林,仿佛要将他看穿。
沉默了足足十几秒后,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
“你到底是什么人?”
“师承何派?”
陈林看着她那副见了鬼的表情,心里爽翻了天,但表面上却只是挠了挠头,露出了一个腼腆又无辜的笑容。
“野路子,瞎琢磨的。”
苏燕眼中的怀疑,瞬间变得更深了。
这个男人,绝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