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骁把手机塞回裤兜，指尖还残留着激光焊接仪的金属触感。地下三层B区实验室的门禁绿灯亮起，他推门而入，空气里飘着熟悉的冷却液味道。主控台屏幕上，安保日志的最后一行显示“异常IP已隔离”，他盯着看了两秒，转身走向档案柜。
苏婉柔站在实验台前，手里捏着一份文件。她没抬头，直接把纸放在台面上，红色批注密密麻麻，像一张被划烂的网。
“第二十三版。”她说，“还是不行。”
陈骁没说话，脱下工装外套挂在门后挂钩上。袖口磨出的毛边蹭过墙面，发出轻微的沙响。他从柜子里取出第22版修改记录，摊在主控台左侧，右边放下新论文。纸页对齐，边缘平齐。
苏婉柔的红笔尖点在第三页公式群上：“这里推导跳步了。你省略了中间变量转换过程，这不是写小说，不能靠读者自己脑补。”
陈骁看着她的手。那支红笔握得很紧，笔杆微微发颤。批注的圈线边缘有些晕染，不像她平时那种一刀切的精准。他记得她第一次退回他的方案时，连标点错位都会用尺子量偏差值。
他打开终端，调出前六次修改的电子存档。字符轨迹对比程序跑完，三组数据高亮闪烁——正是他这次新增的非公开算法模块所在位置。每一次被圈出的地方，都恰好卡在他刚加入的核心逻辑节点上。
“你是不是觉得我写的都不对？”他问。
“我不是针对你。”苏婉柔翻页太快，纸角差点撕裂，“我只是按标准来。”
陈骁点点头，走到白板前拿起一支笔。他在第三组方程旁边写下一行小字：“该模型曾在某黑市交易现场被初步验证。”
苏婉柔的手停住了。
他慢慢说：“我记得，当时有人提醒我，中子通量阈值不是线性衰减。”
她的呼吸变了节奏。笔尖在纸上轻轻一顿，随即用力一戳，纸面破了个小洞。她立刻低头整理文件，动作有点慌。
陈骁没再说话，走过去把那张纸捡起来，夹进自己的笔记本里。然后他顺手拿起她落在桌角的一支红笔，塞进她白大褂左口袋。那支笔他认得，德国产，油性墨水，笔帽上有道细小划痕。但她今天用的不是这支。
苏婉柔没发现，也没看口袋。她合上文件夹，声音恢复冷静：“明天再审一次。”
说完她起身要走。
陈骁站在原地没动。等她走出两步，才轻声说：“你三年前有个课题，叫‘第三代中子共振调控预研’。”
她的背影僵了一下。
“我没看过全文。”他说，“权限不够。”
苏婉柔没回头，脚步却慢了半拍。她走出门，门自动关闭，留下一片安静。
陈骁坐回操作台，打开数据库检索界面。输入苏婉柔的名字，筛选近三年发表论文。语义分析程序启动，提取数学结构特征。七分钟后，四组核心公式的拓扑匹配结果跳出——同构度91.7%。不只是逻辑一致，连变量命名习惯都一样：φ代表相位偏移，κ用于阻尼系数，Δt永远带下标“n”。
这不像巧合。
他想起深圳那晚。雨很大，地下仓库灯光昏黄。那个戴口罩的女人只露出眼睛，递给他一块铀矿石样本，低声说了句“别犯低级错误”。当时他以为是同行试探，现在想来，那语气根本就是确认他知道答案。
他关掉程序，起身离开实验室。走廊灯光稳定，脚步声清晰。他没去电梯，而是拐向档案室方向。
苏婉柔回到办公室，反手锁上门。她拉开抽屉，拿出一份从未示人的手稿。封面写着：“仅限本人查阅”。翻开第一页，第三章的推导过程和陈骁今天提交的版本几乎完全重合，只是表达方式不同。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忽然伸手摸了摸左口袋。指尖碰到笔身上的划痕，整个人一震。
她抽出那支红笔，看着上面磨损的刻度标记。这是她五年前买的，一共三支，用一支藏一支。这支本该锁在保险柜里。
她低头翻开空白报告纸，在标题栏写下：“关于‘中子流共振’理论协同演进的可能性探讨”。
笔尖顿了顿，又添了一句：“建议启动双人联合验证流程。”
陈骁站在档案室窗口前，手指敲着申请单。系统提示：历史项目编号调阅需所长审批。他填完信息，点击提交。屏幕弹出反馈：“请求已接收，处理时间48小时内。”
他转身往外走，路过一间空实验室时停下。里面没人，但白板上还留着几行公式。他走近看了一眼，是苏婉柔常用的符号体系。
他掏出螺丝刀，在掌心转了一圈，放回裤袋。
第二天早上六点十七分，苏婉柔出现在实验室。她把昨晚写的报告打印出来，放进文件夹。打开保险柜，将第七次修改意见放进去，锁好。
她坐回座位，打开终端。新建邮件，收件人是林雪薇。主题栏输入：“关于陈骁最新论文的复核建议”。
正文第一句是：“我认为部分推导并非跳步，而是采用了非常规路径。”
她删掉这句话，重新打字：“建议成立专项小组，对该模型进行独立验证。”
发送前，她又停住。光标闪了几秒，最终加上一行附加说明：“申请人：苏婉柔。合作意愿：强烈。”
陈骁走进食堂时，早餐刚开餐。他打了份豆浆油条，坐下喝了一口。手机震动，是档案室通知：“您的调阅申请已通过初审，请至周所长办公室签署补充协议。”
他吃完最后一口油条，擦了擦嘴，起身往外走。
办公楼三层，周国栋的办公室门开着。老头正低头签字，听到脚步声抬起头。
“你来了。”他说，“申请看三年前的保密项目？”
“是。”
周国栋放下笔：“你知道规矩。这种事，得有人担保。”
“谁？”
“苏婉柔。”老头看着他，“她是那个项目的唯一负责人。你要查的内容，都在她手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