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还扣在桌上,我盯着屏幕发了会儿呆。老陈那句话说得轻巧,可我知道,事情没完。
第二天一早,团队集合开晨会。帐篷里人不少,小周抱着笔记本坐角落,大刘啃着包子,老陈站在投影前等我。
“林工,接着说。”他说。
我点头,打开电脑。昨晚我把柱础和夯土的数据重新整理了一遍,做了一份对比报告,标题就叫《秦代地基处理技术的梯度压实逻辑及其现代映射》。
投影一亮,图表跳出来。
“这是七层夯土的密度曲线。”我指着第一条线,“从下往上,每层含水量递减,压实度递增。这种做法,现在盖高楼也用。”
小周皱眉:“可古人没有测量仪器,怎么控制?”
“靠经验。”我说,“他们不是一次建成的。每一次施工都记录结果,失败了就改。图纸上这十七个刻痕点,就是试错痕迹。”
我把《阿房遗图》放大,切到右下角的标记区域。
“每次调整弯道角度、沟槽深度,工匠就在石壁上划一道。有效果,就照着做;没效果,就换个法子。这不是瞎碰,是迭代。”
大刘放下包子:“跟咱们搞科研差不多啊。”
“对。”我点头,“他们没有理论公式,但有实践方法。现代工程讲标准化,秦人也在搞自己的‘标准’——你看柱础间距,四个角加中心轴,承重分布完全符合力学模型。”
老陈走到投影边:“这么说,他们是用几百年时间,把建筑技术一点点试出来了?”
“没错。”我说,“我们总以为古代靠蛮力,其实人家动脑子。没有风洞实验室,但他们知道风怎么吹;没有混凝土强度测试,但他们懂地基要一层层压。”
帐篷里安静了几秒。
小周翻了两页笔记,没再说话。
大刘突然抬头:“那咱们是不是该扩大探测范围?东区还有两片没扫。”
老陈看了我一眼:“你定个方案,今天就开始。”
散会后,我回到临时办公室。刚坐下,手机响了。是老李。
“林书豪,中期评估会提前了,明天上午九点,专家组到场。”他声音慢但清楚,“有人质疑你的观点太激进,说一张图纸撑不起体系性结论。”
“我知道。”我说,“让他们看数据就行。”
“光数据不够。”老李顿了顿,“你要让人信服。你是谁?什么背景?没人知道。他们会先看人,再看内容。”
我笑了:“那我就让他们只看内容。”
第二天专家组来了一拨人,七八个,穿得正式,拿着文件夹。会议室不大,坐得满满当当。
主持人开场就说:“本次评估重点,是验证新发现是否具备学术价值。”
一位戴眼镜的老教授开口:“听说你们有个年轻同志提出‘古人有系统工程思维’?恕我直言,这个提法太大胆了。证据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我。
我没急着回答,直接连上投影。
第一段视频:钻探内窥画面。石板、沟槽、弧形管道,清晰可见。
“这是主排水干渠第五实验点。”我说,“位置、曲率、结构,与图纸完全对应。”
第二段:三维建模动态推演。地下管网从无到有,层层展开。
“消能弯设计,减少水流冲击。现代市政仍在用类似原理。”
第三段:十七处刻痕逐一对比。图纸标记与实地发现一一匹配。
放完视频,全场静了几秒。
那位老教授摘下眼镜擦了擦:“这些……确实是人工结构。”
“不只是结构。”我说,“关键是思维方式。他们发现问题,记录过程,优化方案。这不是偶然建造,是有意识的技术积累。”
老李这时站起来:“过去我们研究古建筑,多是从文献和美学角度切入。但这次不同。林书豪同志让我们看到,秦人不仅会盖房子,还会‘搞科研’。”
他环视一圈:“我们常说‘古为今用’,可今天我才明白,有些‘今’早就藏在‘古’里。他的‘实践先导型智慧’模型,值得写进正式报告。”
会议室安静了几秒。
然后,有人鼓掌。
先是零星两下,接着越来越多,最后成了一片。
我坐在那儿没动,手心有点出汗。
我知道,这一刻不一样了。
当天傍晚,老李单独找我喝茶。
“我已经把你的报告提交给《华夏考古》编辑部。”他说,“建议作为特稿刊登。”
我低头搅着茶水。
“另外。”他看着我,“下个月全国遗址保护研讨会,我想推荐你做主题发言。”
我没立刻答应。
我想起嬴政那条消息:“好戏才刚开始。”
原来他说的是这个。
“我可以试试。”我说。
老李点点头:“很多人打听你是哪个研究所的,我说你是自由学者。”
“自由学者?”我笑出声。
“现在可不是了。”他说,“从明天起,你就是项目组核心成员。职称可以后面补,但地位,得你自己立住。”
我嗯了一声。
回办公室的路上,碰到大刘。
“豪哥!”他拍我肩膀,“刚才后勤说,以后你的餐标提一级,跟专家一样。”
我愣了下:“这么快?”
“那当然。”他说,“你现在是‘林工’了,不是打杂的。”
推开办公室门,电脑还在运行。论文草稿开着,我坐下来继续改。
窗外天黑了,营地灯光一盏盏亮起。
手机静静放在桌角,没动静。
我喝了口凉掉的咖啡,继续敲字。
突然,屏幕一闪。
新消息来了。
我点开。
李白头像蹦出来,Q版举杯形象晃了晃。
对话框弹出一行字:
“爱卿,最近可有新曲?咱想听摇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