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震动了一下，我低头一看，是嬴政的消息。
没点开。
我把手机塞回裤兜，拎着背包走进营地大门。天刚亮，风有点冷，但太阳已经出来了。我昨晚睡得不好，脑子里全是图纸上的线条和标记，闭眼就是排水渠的剖面图来回转。
今天是正式进遗址区的第一天。
老李昨天打电话说勘探队已经在东区布好了雷达阵列，让我早点过去报到。我到的时候，一群人正围着一台仪器说话。老陈蹲在边上，手里拿着记录本，抬头看了我一眼。
“你就是林书豪？”
“是我。”
他没多问，指了指旁边一个平板：“刚出的数据，有个异常带，走向挺规整，不像自然形成的。”
我走过去看了一眼，心跳快了半拍。
那条线——弯了几道弧，位置和角度，跟《阿房遗图》里的主排水干渠一模一样。
“这地方底下，应该是人工修的排水系统。”我说。
小周推了推眼镜：“文献没记载秦代有这么系统的地下管网。”
大刘扛着设备包路过，插了一句：“图纸能当证据？谁知道是不是谁画着玩的。”
我没理他们，直接打开自己的平板，调出三维建模动画。画面一放，整个结构从地底冒出来，清清楚楚。
“你们看这里。”我指着那段弯曲的管道，“这个叫‘消能弯’，现代市政工程也用。水流冲下来太快会炸管，所以要做几个弯道缓冲。秦人不知道流体力学，但他们知道水冲久了石头会裂，就一次次试，最后找到了最稳的弧度。”
老陈凑近看了看，眉头皱了起来。
“还有这个。”我放大图纸右下角，“每隔三十厘米有一道刻痕，不是装饰，是记录数据的标记。每次改了弯道形状，工匠就在墙上划一道，记下效果。这不是一次建成的，是迭代出来的。”
空气安静了几秒。
小周冷笑一声：“你说得跟真的一样。可没有实锤，光靠一张来路不明的图，谁信？”
大刘点头：“咱们按规程来，别被人带着跑偏了。”
老陈没说话，站起身走了两步，忽然问：“能不能钻个孔看看？”
“可以。”我说，“微孔内窥，不破坏结构，拍一段视频就行。”
他想了想，点头：“那就试一段。”
三个人被抽去配合钻探，我和老陈守在监控屏前。机器嗡嗡响起来，探头一点点往土里钻。
十分钟过去，画面变了。
灰黄色的泥土中间，出现了一块整齐的石板。
再往下，一道弧形沟槽清晰可见，表面打磨光滑，边缘严丝合缝。镜头继续推进，一道、两道、三道……每段弯道之间的距离几乎一致。
突然，屏幕上闪过一道细线。
我让操作员停住，倒回去几帧。
“放大这里。”
画面定格在渠壁某处。
一道浅浅的刻痕，横着划过石头，旁边还有一点模糊的墨迹。
“这……”老陈声音低了下去，“真的是标记？”
“不止一处。”我调出图纸对比，“图纸上标了十七个实验点，我们现在看到的是第五个。位置、深度、曲率，全都对得上。”
小周站在后面，没说话。
大刘叼着烟走过来，看了一眼屏幕，把烟掐了。
“操。”他说，“还真是。”
当天下午，我们开了个临时会议。
帐篷里摆了张桌子，投影仪连上我的笔记本。我把动画从头放了一遍，又把钻探视频切片打出来，一组组对比。
“现代工程师用计算机模拟优化管道，秦人用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试错积累经验。”我说，“方法不一样，目标是一样的——让建筑活得更久。”
我顿了顿：“我们总觉得自己比古人聪明，其实很多智慧早就有了，只是我们忘了回头看看。”
帐篷里没人说话。
过了几秒，老陈拍了下桌子。
“啪”的一声，吓了我一跳。
他站起来，看着我说：“你这观点，我认。”
小周还想说什么，老陈瞪了他一眼：“数据在这儿摆着，你还想犟？”
大刘挠了挠头：“那接下来咋办？”
“扩大探测范围。”我说，“图纸上还有两个重点区域——柱础群落和台基夯层。如果这些也能对应上，那就不是巧合了。”
老陈点头：“明天开始扫那两片。”
晚上我留在营地整理资料。电脑开着，U盘插着，我把今天的影像全拷了一遍。手机又震了，还是嬴政的消息。
我还是没看。
窗外黑了，远处的探照灯亮着，照着一片荒土。那里曾经是一座城，现在只剩风刮过的沙坑。
但我能看到它原来的样子。
第二天一早，新数据传回来了。
柱础分布图显示，承重点集中在四个角和中心轴线上，完全符合力学模型。更绝的是，每个柱坑底部都有加厚层，边缘斜切，跟现代防沉降设计如出一辙。
中午，夯土层扫描结果也出来了。
一共七层，从下往上越来越密，含水量递减，每一层都经过晾晒和压实。这种梯度处理，能有效防止地基下沉。
小周看完报告，一句话没说，默默把“文献没记载”那句话删了。
大刘拍了我肩膀一下：“你小子，有点东西。”
老陈在工作日志里写了一行字：
“林书豪所提‘古代实践经验蕴含现代科学雏形’之论，暂可列为本项目重要研究方向。”
这句话后来被抄进了内部简报，传到了其他小组。
有人开始叫我“林工”。
傍晚我还在办公室改PPT，准备明天的汇报。门被推开，老陈端着两杯泡面进来。
“吃点东西。”他说。
我接过泡面，说了声谢。
他坐下来，盯着我的电脑屏幕看。
“你说嬴政要是看到我们现在用他的图纸找东西，会不会觉得有意思？”
我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猜的。”他笑了笑，“你能搞出这么准的图，背后肯定有故事。我不问，但我知道，你不简单。”
我没接话。
手机又震了。
这次我拿出来看了一眼。
是嬴政发来的消息。
【朕已命人立坊，待摩天楼成，赐汝“藏经阁”初址地图】
我看完，把手机扣在桌上。
老陈问：“上面说啥？”
我说：“他说，好戏才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