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兴旺不解道:“那你为何决意不再同我合作?”
张升心道:我若是告诉黄掌柜,不久后便要举家搬离北平,说不定他为了玉面堂的生意会从中作梗。
因此便拱手道:“在下实在有着难言之隐,还望黄掌柜见谅。”
黄兴旺却会错了意,冷笑着问道:
“张公子是不是搭上了燕王府的关系,便不将我放在眼里了?”
张升早料到对方终究会有此一问,于是笑着摇了摇头,道:
“黄掌柜替徐三爷打理着北平的生意,张升就算有天大的胆子,又怎敢不将您放在眼里?
而且黄掌柜误会了,我虽然无意变更分成比例,但却还是愿意与您谈生意的。”
黄兴旺问道:“怎么个谈法?”
张升道:“我想将白色兰花皂的配方卖给玉面堂,不知黄掌柜意下如何?”
黄兴旺闻言不住冷笑,心道:绕了这么大个圈子,原来是想狮子大开口,一口吃个胖子!
遂道:“你想要多少?”
只见张升伸出了两根手指道:“我要这么多。”
黄兴旺不禁眉头紧锁,问道:“两万贯钞?”
张升摇头道:“不敢,我只要两千贯钞。”
黄兴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道:
“即便是五五分成,你一年的所得都不止这个数。”
张升笑道:“张升并非贪心之人,而且这些时日以来,也多亏了黄掌柜照拂。”
说到这里,张升看了看左右,压低了声音又道:
“至于黄掌柜您向上边报价几何,我自是会通力配合。”
黄兴旺心中一动,但还是将信将疑地问道:“张公子打算如何交易?”
尽管张升早已做好了谋划,然而却还是假意思量了片刻后,才问道:
“黄掌柜的宝钞自然不会有假,香皂的配方却是真假难辨。
因此我想请张佥事的大公子作保,不知您意下如何?”
黄兴旺问道:“可是燕山左护卫的那位张佥事?”
张升颔首道:“正是,而且我也是今日才得知,张大公子现下已被燕王殿下授予了百户之职。
请他作保,黄掌柜没有意见吧?”
听到这里,黄兴旺已能确定对方做这单买卖的诚意,于是态度立时缓和了许多,道:
“自然没有,只是老弟也清楚,我这边实在是有着燃眉之急,不知咱们何时能够交易?”
张升问道:“夜禁之前,我要是能将张大公子请来,咱们今日便将这单买卖做成,以免耽误黄掌柜的生意。
您觉得怎么样?”
黄兴旺更是喜笑颜开,连连点头说道:
“那可当真是再好不过了,老弟放心,我定然会为你将银钱足数备好。”
说着他亲切地拉住了张升,笑问道:
“老弟之所以想找一位重量级人物作保,恐怕不只是为了黄某着想吧?
毕竟你的配方乃是秘辛,交易之时,黄某看后如果突然改口,说我不想要了,你又找谁说理去?”
张升笑而不答,黄兴旺随后也是哈哈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当张升回到济世堂时,发现大堂中忙碌的身影中,除了父兄之外,竟然还有脱下了生员衫,换上了一身干练单袍的王艮。
待得张升与家人一叙别情后,王艮便适时地走了过来,行礼道:
“王艮见过先生。”
张升问道:“你想通了?”
王艮道:“当日回到家中后,王艮便与家母商定,要拜先生为师,只是后来才得知您已被燕王府请了去。”
说到此处,王艮的目光中充满了敬仰执意,又拜道:
“先生不仅妙手回春治好了咸宁郡主,您的熟苗法和硫磺皂,更使得万千北平百姓免受痘疹荼毒,当真是悬壶济世!
王艮今生愿追随在您左右,还望先生不弃!”
大哥张昶附和道:“王艮没有说谎,从你走后,他便每日都坚持来济世堂帮忙。
无论我和爹怎么劝,他都不肯回去。
老三,你就收了这个徒弟吧。”
张升上前扶起了王艮,笑道:
“那好,从今日起,你就是为师的第一个弟子了。”
王艮大喜,当即便行了拜师礼,成为了张升的首徒。
行礼过后,王艮取出了一百贯钞,双手奉上道:
“这是弟子当日承诺的拜师之资,还请师父笑纳。”
张升却摆手道:“你们孤儿寡母颇为不易,而且为师现下也不缺钱,你且拿回去吧。”
王艮急道:“既是已约定好的,弟子又怎可背弃承诺!”
张升从怀中摸出了一大摞宝钞,道:
“你看,这是燕王世子方才赏赐的三百贯钞。
为师当真不需要钱用,这才不肯收拜师礼,并非是你不守承诺。”
老爹张麒也劝道:“确是如此,世子殿下前日里才赏赐过两百贯钞呢。
徒孙儿你就听你师父的,乖乖拿回去吧。”
张升闻言,不禁笑着望了父亲一眼,暗道:老爹倒是个厚道实在的人,见了钱财也不动心。
只是话说回来,我的医术又不是祖传的,他老人家倒是真会论资排辈,为自己脸上贴金!
岂料王艮却依旧是不依不饶,皱眉道:
“言而无信,不知其可也。
今日是拜师的第一天,若是就失信于师父,弟子日后又该如何自处?”
张升心下苦笑:我这个徒弟,难怪在历史上会毅然决然地为建文帝殉节,实在是太过忠正耿直!
于是对大哥耳语了几句后,便从王艮手中接过了宝钞,道:
“既然你执意如此,为师收下便是。”
王艮躬身道:“多谢师父成全!”
须臾过后,张昶便捧着一个大大的红包走了回来,笑道:
“王艮,这是你师父给你的礼物。”
王艮接过一看,只见里面塞满了宝钞,起码不少于一百贯钞,不禁皱眉道:
“师父,您这是何意?”
张升道:“你是个懂礼之人,总该知道师父收了拜师礼后,应当对徒弟有所回馈吧?”
见其还要再言,张升又道:“你方才说得对,今日是拜师的第一天,你若是就不听话,师父日后又该如何自处?”
王艮虽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妥,但却不敢再多言,只得收下道:
“长者赐,不敢辞,多谢师父!”
张升暗自松了口气,问道:“王艮,再过些时日,为师便要举家离开北平,不知你有何打算?”
王艮吃了一惊,赶忙问道:“师父为何要走?”
张升道:“为医者不可安于一隅,要去四方游历。
这样不仅能救治更多的百姓,而且可以在此过程中不断提升自己的医术。
因此我打算去云贵一带,那里多珍奇药材,最是适合不过。”
见父兄同样将疑惑不解的目光投向了自己,张升便偷偷指了指天。
憨厚的张昶还不明所以,老爹张麒却已然会意,对其附耳说道:
“老三是告诉咱们,离开北平去云贵,乃是出自祖师爷的授意。”
张昶恍然道:“原来如此,祖师爷帮了咱们家这么多,既然是他老人家的意思,那总是不会有错的。”
王艮却再次陷入了两难之境,颇感为难地说道:
“幸蒙师父收入门墙,弟子自当追随在您左右。
只是一来家母已年近五旬,弟子实在不忍再让她受舟车劳顿之苦。
二来弟子即便使些银子,恐怕也不好拿到离开北平的路引,这可如何是好。”
张升点了点头,道:“不错,父母在,不远游。
而且按着天地君亲师的说法,师父也确是该排在父母之后。”
王艮忙道:“师父,弟子不是这个意思……”
张升摆手道:“不必多言,我十分清楚徒儿的为人,否则又怎会想收你为徒?你且稍待片刻。”
说完便快步朝着后院走去,只留下了大堂中茫然的众人。
过不多时,张升便拿着一本手抄的册子走了回来,说道:
“这是为师特意为你所写的入门医书,其中还有一些我从医以来的心得,你先拿去学习吧。”
见王艮面现不解之色,张升笑道:“那日你走后,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拜师的,因此便提前写下。”
其实,历史上的王艮毕竟是建文年间的一甲及第,人家最终会作何选择,张升又哪里有把握?
这本册子不过是他闲暇时候早就写好的。
王艮听后却大为感动,双手颤抖的接了过来,说道:
“师父放心,弟子定会好生研习。”
想到师父待自己这般好,不久后却要分离,不知何时方能再见,王艮忍不住垂下泪来。
张升宽慰道:“聚散终有时,再见亦有期。
即便你不能来找师父,等到七年后,我也会回北平来看你的。”
王艮不解道:“为何是七年?”
张麒和张昶当然不会知道,靖难之役将会在七年后结束。
因此对望了一眼,心中暗道:看来祖师爷给老三定下的游历之期是七年。
察觉失言的张升,正要试着解释,一袭戎装的张辅,已大步走了进来,笑着问道:
“七年之后,也不知道张兄弟还能否记得我张辅啊?”
自两人相识以来,出身名门的张辅,尽管言语有理,然而却始终以上位者自居,至多只是称上一声先生,就更遑论与自己称兄道弟了。
因此张升虽然觉得与其亲近了些,但却不敢忘了彼此身份上的悬殊,赶忙拱手道:
“大人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