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独自在窝棚里踱步良久,一时间心烦意乱。
姜流那斩钉截铁的拒绝和那些听不懂的怪话,让他烦躁不已,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他越想越觉得不踏实,终于一跺脚,把聚落里几个能说得上话的成年男女都召集到了篝火旁。
火光跳跃,映照着族长忧心忡忡的脸。
他先是一阵长吁短叹,才开口道:“大伙儿都晓得,娃儿是咱们从小捡回来的。打一开始,我就觉着这孩子不一般。这些年,大家更是有目共睹,他脑子里的东西,能给咱们带来吃的、穿的,让咱们活得比以前强多了。”
他话锋一转,语气沉重起来:“可越是这么能干的娃,我这心里就越不落地。你们想想,他本事这么大,心气儿又高,连狗儿婆娘那样的都瞧不上。我就怕……怕他翅膀硬了哪天,觉得咱们这小地方留不住他,一拍屁股走了!那咱们可咋办?”
这话戳中了许多人心底的隐忧,人群里响起一片嗡嗡的低语声。
这时,一个脸上带着狰狞疤痕、人称“疤瘌”的壮实汉子挤上前来,扯着嗓子说:“族长说得在理!娃儿那是要成大事的人,说不定能跟神说上话,眼光能跟咱们一样?狗儿婆娘他看不上,太正常了!眼瞅着他一天天成了真正的汉子,咱们得赶紧给他寻个真正能拴住他心的女人!”
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继续说道:“离咱们这不远,山脚下那个长毛部落,人多势众,以前没少欺负咱们,仇早就结下了。
他们部落里的女人,水灵健壮的不少!咱们现在手里有了流娃儿造的这‘弓箭’,还怕他们个鸟?不如就去抢他几个回来,让流娃儿亲自挑!只要他看中了,成了亲,生了娃,有了自己的窝,心自然就定在咱们这儿了!”
话虽这么说,但疤瘌心里盘算的,其实是另一件事:只要把姜流用外族的女人拴住,那刚死了男人、他一直惦记着的狗儿婆娘,说不定就能轮到他了。但他嘴上却说得冠冕堂皇:
“凭他那个脑袋,往后还不知道能掏出多少好东西来养活咱们全族呢!”
这个大胆又激进的计划,让大多数族人倒吸一口凉气,连连摇头。
长毛部落的实力,他们再清楚不过。
疤瘌却嘿嘿一笑,拍了拍背上的弓:“那是以前!现在咱们有这宝贝!隔老远就能放倒他们的人,他们拿什么跟咱们打?”
这番话,像一把火扔进了干柴堆,让众人恍然大悟。
弓箭带来的力量感和往日积压的仇恨交织在一起,瞬间点燃了众人的血气。
族长的犹豫也被这股狂热冲散,他一拍大腿:“好!就按疤瘌说的办!咱们好好祷告神明,选个吉利日子,干他一场!”
然而,在随后通过“神明旨意”(抽签)选定出征人选的仪式上,积极献策的疤瘌自己,却意外地“落选”了。
族长和几个老人私下商量过,疤瘌这人勇猛是勇猛,但下手太黑,性子过于暴烈。
这次去抢亲,抢亲这种事说到底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在部落间那是常有的事,他们的目的是抓人,不是结死仇。
万一疤瘌杀红了眼,激起对方部落的拼死反扑,就算有弓箭,后果也不堪设想。
还是派几个更沉稳的人去更稳妥。
当晚,心中愤懑又不甘的疤瘌,悄悄找到了独自坐在溪边发呆的姜流。
“娃儿,” 疤瘌凑近,语气带着挑拨,“ 族里定了,说要去抢大部落的女人,给你当婆娘。”
他把计划一五一十地说了。
姜流闻言一惊,猛地抬起头,直呼不可。
疤瘌继续道:“他们没让你去,说是神的意思。可我告诉你,那都是屁话!”
他观察着姜流的反应,压低声音,“还有啊,上次祭祀说被神明享用的猪肘子,我亲眼看见是族长自己藏起来了!神明?哼,我看都是他编出来糊弄人的!”
姜流怔怔地听着,脑海中那些混乱的碎片再次翻涌起来。
疤瘌看着姜流失魂落魄的样子,有些茫然,但眼珠一转,换上一副看似为他着想的语气,
说道:“哎,说起来, 娃儿,你这马上都要有自己的窝棚和婆娘,成家立业的人了,总不能一直 ‘娃儿’、‘娃儿’ 地叫吧?像个长不大的崽子。你好好想想,你刚被族长从河边捡回来那会儿,都三四岁了,总该有点记性,你原本叫个啥名儿?要是实在想不起来……”
疤瘌咧嘴一笑,露出黄牙,“咱就自个儿取一个响亮点的!”
“名字……我的名字……”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猛地插入了姜流混乱的脑海,却拧错了方向,瞬间触发了更剧烈的风暴!
他一直都在模糊地思考“我是谁”,但“名字”这个具体无比的符号,将那个庞大而虚无的哲学追问,瞬间聚焦成了一个尖锐无比、亟待解答的具体问题!
他感觉自己的头颅仿佛要裂开,无数模糊的光影和嘈杂的噪音在颅内疯狂冲撞,那个答案仿佛就在舌尖,就在记忆的最边缘疯狂跳动,却始终隔着一层无法捅破的薄膜!
他回想起族长谈及神明时那笃定又空洞的眼神,喃喃自语:“可能……神明本来就是假的……”
疤瘌一听,如同找到了知音,激动地一拍大腿:“对嘛!肯定是假的!”
姜流却仿佛没听见他后面的话,眼神飘向远方漆黑的夜空,用一种梦呓般的语气,说出了连自己都震惊的话:“可能……这里的一切……也都是假的……”
疤瘌彻底懵了,张大了嘴巴,完全无法理解。
而就在这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姜流感觉自己的脑袋像被一柄重锤击中,无数光怪陆离的画面、完全陌生的词汇、尖锐的噪音如同决堤的洪水,在他意识深处疯狂冲撞、爆炸!他抱住头,痛苦地蜷缩起来,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
“我是谁?”
与此同时,基地深层监控中心。
伊莲娜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上姜流急剧波动的意识数据,眉头紧锁。
突然,一个熟悉的、带着笑意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插了进来。“娜娜,情况怎么样?”
伊莲娜深吸一口气,是赵阿乐。
她回应道:“乐哥,你怎么来了?姜流的意识波动剧烈,但核心稳定度还在阈值之上。正在经历认知突破的关键期。”
虚拟窗口中浮现出赵阿乐笑嘻嘻的脸:“瞧你说的!这么精彩的大戏,我怎么能错过?听说训练进行到 ‘抢亲’环节了?啧啧,这可是考验人性本能和道德枷锁的经典戏码啊!”
伊莲娜懒得跟他贫嘴,目光转回屏幕,淡淡地说:“看可以,少废话。”
赵阿乐收敛了些笑容,语气带着点探究:“说真的,娜娜。如果我没记错,这个 ‘上古生存’ 训练场景,最初的核心架构,是你和卡尔设计的吧?”
伊莲娜的神情有些不快:“乐哥,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赵阿乐说完话就给了自己了个嘴巴,他清楚的认识到自己话多了。
赵阿乐干咳了两声缓解尴尬,随即指着屏幕上姜流即使剧烈波动却依然维持在高位的“意识稳定度”曲线,“姜流这小子不错啊!到这个缓解意识稳定度居然丝毫未降!这简直违反了我所有的认知!”
伊莲娜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复杂的弧度,有骄傲,也有深深的担忧:“你说得对,这确实超出了常规数据模型。在最初的验证阶段,没有任何一个实验体能够清醒地坚持到这个 ‘抢亲’环节。他们要么早已彻底迷失,要么就在生理驱动阶段就意识崩溃了。”
赵阿乐闻言,脸上的轻松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警觉。
他沉吟片刻,声音压低,带着严肃的提醒:“娜娜,这个环节我记得是有暴力冲突吧?” 赵阿乐好似不经意的提醒着。
“是的,”伊莲娜说道,“不过,不知道应该在可控范围内,乐哥,你就别操心了……”
“娜娜!” 赵阿乐一反常态的严肃起秋,“你别忘了,我们现在运行的这套训练系统,它的底层是搭建在‘未央宫’子系统之上的。而‘未央宫’最要命的那部分——‘轮回模块’,已经被激活了。如果意识在训练中消亡,那可能会被轮回模块捕捉。”
伊莲娜闻声,打了一个激灵,目光骤然锐利起来,紧紧盯住屏幕上姜流那痛苦挣扎的身影,沉默不语,一瞬间冷汗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