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沼泽水仿佛还附着在皮肤上,带着那股阴寒死寂的气息。秦风瘫在简陋的木筏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水下那口竖直的黑棺,那枚诡异的玉佩,以及棺内试图将他拖入无尽深渊的恐怖存在,都成了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噩梦。
夜枭迅速将木筏划离那片水域,直到再也看不到那墨色扩散的痕迹,才在一片相对干燥的芦苇荡边缘停下。她检查了一下秦风的状态,除了惊吓过度和能量消耗巨大,并无明显外伤。
“那玉佩……是关键。”秦风缓过气来,声音依旧沙哑,“它散发出的能量和我的骨片共鸣,但性质……完全不同。更阴冷,更死寂,像是……某种封印的核心,或者……沟通幽冥的媒介?”
他无法准确描述那种感觉,那是一种与巫祝骨片的生机、祥和截然相反的力量,却又同出一源,仿佛一体两面。
“竖棺葬,本就极其罕见,多用于镇压大凶大恶之物,或者进行某种邪异的仪式。”夜枭沉吟道,“那枚玉佩能镶嵌其上,绝非普通陪葬品。我们必须弄清楚它的来历和作用,才能决定下一步。”
然而,在这荒无人烟的沼泽深处,如何去弄清楚一枚古老玉佩的来历?
林逸在一旁弱弱地开口:“那个……我以前跟导师做项目的时候,认识一个在渝州开古董店的老头,姓张,人都叫他‘老张’,据说眼力很毒,尤其对先秦以前、带点玄乎的东西特别有研究……就是脾气有点怪,而且,只接熟客介绍……”
渝州?距离此地尚有数日路程。而且,找一个古董商鉴定这明显透着邪气的玉佩,风险不言而喻。
夜枭看向秦风,等待他的决定。
秦风摩挲着怀中依旧带着一丝冰凉余韵的巫祝骨片,又回想起水下那惊魂一刻。那玉佩的力量如此诡异而强大,若不了解清楚,贸然再去探索,恐怕十死无生。
“去渝州。”秦风做出了决定,“我们需要信息。而且,渝州地处水陆要冲,消息灵通,或许也能打听到一些关于‘云梦泽’和‘巫彭后裔’的传闻。”
计议已定,三人不再耽搁,立刻调转方向,朝着东北方的渝州城赶去。一路上,他们更加小心,尽量避开人多眼杂的地方,昼伏夜出。
几经周折,五日后,风尘仆仆的三人,终于站在了渝州城一条不起眼的后街巷口。巷子深处,有一家连招牌都没有的古董铺子,门脸狭小,光线昏暗,正是林逸口中的“老张”的店铺。
林逸深吸一口气,上前敲响了那扇斑驳的木门。
过了许久,门才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一个戴着老花镜、头发花白、满脸褶子的干瘦老头探出头来,浑浊的眼睛警惕地扫过三人。
“找谁?”声音干涩沙哑。
“张老爷子,是我,地质大学的小林,以前跟李教授来过。”林逸连忙赔着笑脸。
老张眯着眼打量了林逸一会儿,似乎想起来了,但目光落在秦风和他身后气质冷冽的夜枭身上时,又露出了明显的戒备。“什么事?我这儿不打烊了。”
“老爷子,我们得了件稀奇玩意儿,拿不准,想请您老给掌掌眼。”林逸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
老张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耐烦,但目光在扫过秦风腰间微微鼓起(那里放着用布包裹的玉佩)时,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精光。
“……进来吧。”他最终还是让开了身子,语气依旧冷淡。
店铺内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狭窄拥挤,货架上摆满了各种真假难辨的古董,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樟木的味道。老张示意三人坐下,自己则慢悠悠地坐到柜台后的太师椅上。
“东西呢?”他直接问道,没什么客套。
秦风看了一眼夜枭,见她微微点头,便小心地从怀中取出那个用厚布层层包裹的玉佩,放在了柜台上,缓缓打开。
当那枚苍白、温润、形状不规则的玉佩完全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时,老张那一直半眯着的眼睛,猛地睁大了!他甚至下意识地向前探了探身子,脸上那副淡漠的表情瞬间被震惊和难以置信所取代!
他拿起放大镜,凑到极近的距离,仔细审视着玉佩的每一个细节,手指甚至不敢直接触碰,只是虚抚着。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这……这东西……你们从哪里得来的?!”老张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抬头看向秦风,眼神锐利无比。
秦风早已想好说辞:“家中祖传,近来才翻出来,觉得有些特异,特来请教。”
“祖传?”老张嗤笑一声,显然不信,但他没有深究,目光重新回到玉佩上,喃喃自语,“错不了……这质地,这纹路,这‘寂灵’之感……是‘幽魄玉’!而且是顶级的‘镇棺幽魄’!”
镇棺幽魄?
秦风三人心中一动,这名字听起来就非同小可。
“老爷子,这‘镇棺幽魄’……是什么来历?”秦风虚心请教。
老张放下放大镜,靠在太师椅上,眼神变得有些悠远,仿佛在回忆什么。“这东西,记载极少,只在一些最古老的巫祝密卷和野史杂谈里提到过几句。传说,是上古大巫,以自身精魄混合幽冥寒玉,炼制而成的一种……‘钥匙’,或者说,‘信标’。”
“钥匙?信标?”
“嗯。”老张点了点头,语气凝重,“它不是用来开启普通的门,而是用来……沟通‘冥土’,或者……镇压、引导某些极其强大、无法彻底消灭的‘灵’或‘尸’!通常与‘竖棺葬’配合使用,棺竖而不倒,意为‘通天彻地’,玉镇于上,意为‘定魂锁灵’!”
他指着玉佩上那些天然形成的、仿佛血脉经络般的细微纹路:“看到这些‘灵纹’了吗?这并非雕琢,而是它在漫长岁月中,汲取被镇压之物的气息和地脉阴气自然形成的!纹路越清晰复杂,说明它镇压的东西越凶,年代越久远!”
秦风想起那口竖直的黑棺和棺内伸出的惨白手臂,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那……佩戴或者使用它,会有什么后果?”夜枭问出了关键问题。
老张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后果?嘿嘿……福祸难料。对于普通人,这就是块招邪引鬼的催命符,戴久了必遭横死,魂魄都会被它吸走。但对于某些……特殊的人,比如身负古老诅咒,或者修炼特定功法的人……”
他的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过秦风额角(那里诅咒斑块被头发遮掩),缓缓道:“……或许能凭借同源的气息,暂时驾驭它一部分力量,用来感应、甚至……一定程度上操控它所镇压或关联的东西。但切记,这是与虎谋皮!一个不慎,就会被反噬,万劫不复!”
老张的话,如同惊雷,在秦风耳边炸响!
这“镇棺幽魄玉”,竟然能与他身上的诅咒产生联系?还能用来感应、甚至操控那竖棺中的恐怖存在?
这到底是解决问题的希望,还是通往更深地狱的请柬?
信息已经得到,三人不敢久留,付了一笔不菲的咨询费后,匆匆离开了老张的古董铺。
站在渝州城喧嚣的街头,阳光明媚,却驱不散三人心头的寒意。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林逸看着秦风手中重新包裹好的玉佩,感觉那就像一块烫手的山芋。
夜枭也看向秦风,等待他的决断。
秦风握紧了手中的布包,感受着那透过布料传来的、阴冷而熟悉的波动。
前路,似乎因为这块玉佩,出现了两条岔路。
一条,是继续寻找虚无缥缈的巫彭后裔和云梦泽线索。
另一条,则是再次面对那口竖棺,利用这块玉佩,去赌一把,看看能否从中找到更直接、或许也更危险的答案。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西南方,那片笼罩在迷雾与传说之中的古泽。
渝州城喧嚣的街头,阳光刺眼,车水马龙,却仿佛与秦风三人隔着一层无形的薄膜。老张那句“与虎谋皮”和“万劫不复”如同冰冷的诅咒,萦绕在耳边。手中的“镇棺幽魄玉”隔着布料传来阴冷的波动,与怀中巫祝骨片的温热形成诡异的对比。
“我们……还要回去吗?”林逸的声音带着哭腔,脸上写满了抗拒。那水下竖棺的恐怖经历,他这辈子都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夜枭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秦风,冰冷的眸子里是同样的凝重。老张的话点明了一个残酷的事实:这玉佩既是钥匙,也是陷阱。
秦风低头看着手中的布包,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沉寂阴冷的能量,它像一条毒蛇,盘踞在希望的微光旁,吐着危险的蛇信。
回去?面对那口可能镇压着上古凶物的竖棺,利用这邪门的玉佩去沟通、去操控?这无异于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
不回去?云梦泽线索渺茫,巫彭后裔不知所踪,他们身上的诅咒如同定时炸弹,拖延下去,结局未必会比被竖棺吞噬更好。
就在秦风内心天人交战之际,他怀中的巫祝骨片,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异常、前所未有的悸动!
那不再是温和的共鸣或指引,而是一种……尖锐的、带着惊恐意味的震颤!仿佛感受到了某种极其可怕、迫在眉睫的威胁!
与此同时,他手中的“镇棺幽魄玉”也猛地变得冰寒刺骨,那股阴冷的能量如同苏醒的毒蛇,骤然变得活跃、躁动起来!它不再仅仅是沉寂,而是散发出一种……贪婪的、渴望回归的急切感!
“不对劲!”秦风脸色骤变,猛地抬头!
几乎在同一时间,夜枭也霍然转头,看向西南方向,她虽然没有秦风那么敏锐的能量感知,但常年游走于危险边缘培养出的直觉,让她也感到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正从那个方向急速蔓延而来!
天空,不知何时暗了下来。并非乌云蔽日,而是一种诡异的、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般的暗淡,正从西南方的天际线,朝着渝州城的方向,无声无息地弥漫过来!阳光在那片暗淡面前迅速消退,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吞噬!
街上的行人开始骚动,指着天空议论纷纷,脸上带着困惑和一丝不安。
“那……那是什么?”林逸也看到了天边的异象,声音发抖。
秦风的心脏狂跳,他感觉到,那弥漫过来的暗淡,并非自然现象,其中蕴含的能量波动,与他手中的“镇棺幽魄玉”同出一源,但更加浩瀚,更加……暴戾!仿佛是整个云梦大泽故地积累万古的阴煞死寂之气,被某种力量引动,正朝着某个“坐标”汇聚!
而这个“坐标”……
秦风猛地低头,看向手中躁动不安的玉佩!
是它!是这枚“镇棺幽魄玉”!它不仅仅是一把钥匙,它本身就是一个信标!一个吸引着云梦泽深处那恐怖存在的……灯塔!
他们带着玉佩离开沼泽,非但没有安全,反而像是拔掉了塞子,释放出了某种更加可怕的东西!或者说,惊动了玉佩真正的主人!
“快走!离开这里!”秦风嘶声吼道,一种大难临头的预感攫住了他!
然而,已经晚了!
天空中的暗淡如同巨大的幕布,迅速笼罩了整个渝州城上空!阳光彻底消失,白昼瞬间化为诡异的黄昏,不,是比黄昏更加死寂的灰暗!气温骤降,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重的、如同沼泽淤泥般的湿腐气息!
街上的骚动变成了恐慌,人们惊叫着四处奔逃。
紧接着,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渝州城内的所有水域——穿城而过的江水、公园的湖泊、甚至居民家中的水缸、地下的暗渠——所有的水面,都在同一时间,毫无征兆地……变成了如同墨汁般的漆黑!并且,开始如同煮沸般,咕嘟咕嘟地冒出巨大的、散发着恶臭的气泡!
“水……水变了!”惊恐的尖叫此起彼伏。
秦风手中的玉佩躁动到了极点,几乎要脱手飞出!它散发出强烈的幽光,指向城中江水最为湍急、最为漆黑的一段河道!
而在那漆黑的江面之下,借助玉佩的感应和自身气流的感知,秦风“看”到了让他灵魂都为之冻结的景象——
无数的黑影,如同从沉睡中苏醒的鱼群,正从江底、从各个水道的深处,向着那段河道汇聚!那些黑影,有的保持着模糊的人形,有的则是各种扭曲的水生生物形态,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周身缠绕着浓郁的黑色煞气,眼中燃烧着与那竖棺中伸出的手臂同源的、死寂的幽绿鬼火!
它们是被玉佩引来的!是云梦泽万古以来埋葬的阴煞之物!它们正在响应“信标”的召唤!
这已经不是他们三个人能否应对的问题了!这是……一场即将席卷整个渝州城的阴煞之灾!
而这一切,都源于他们带出来的这枚玉佩!
秦风脸色惨白,他终于明白老张那句“万劫不复”的真正含义。这玉佩,根本就是一个灾祸之源!
“回不去了……”夜枭看着眼前如同末日降临般的景象,声音干涩,“我们……放出了不得了的东西。”
林逸直接瘫软在地,双目失神,喃喃道:“完了……全完了……”
秦风握紧了手中滚烫而冰寒的玉佩,看着那漆黑沸腾的江面,以及天空中不断压下的灰暗,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和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江水,将他彻底淹没。
他们不仅没能找到解决自身诅咒的方法,反而……引发了一场可能波及无数人的巨大灾难!
现在,该怎么办?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秦风的四肢百骸。天空是诡异的灰暗,江水是沸腾的墨黑,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湿腐气息,整个渝州城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与混乱。他手中的“镇棺幽魄玉”滚烫而冰寒,躁动不安,如同一个不断尖啸的灾祸源头。
“完了……全完了……”林逸瘫在地上,双目失神地重复着这句话。
连一向冷静的夜枭,看着眼前这如同幽冥降临般的景象,握着短刃的手也微微颤抖,眼中第一次露出了近乎茫然的神色。
怎么办?能怎么办?
这已经不是他们三个人能够应对的局面了!这枚玉佩引动的,是整个云梦泽故地积累万古的阴煞死寂之气,是无数被惊动的、沉睡在沼泽与水下的恐怖存在!
就在秦风几乎要被这巨大的绝望和自责压垮时,一个干涩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镇定力量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愣着干什么?等死吗?!”
秦风猛地回头,只见那个干瘦佝偻的身影——古董店的老张,不知何时竟然出现在了这条混乱的街道上!他依旧戴着那副老花镜,脸上皱纹深刻,但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此刻却闪烁着与年龄不符的锐利精光,死死盯着秦风手中的玉佩。
“张……张老爷子?”林逸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滚爬爬地过去。
“哼!”老张冷哼一声,目光扫过天空的灰暗和漆黑的江水,语气急促,“就知道你们这几个小娃娃会闯出大祸!‘镇棺幽魄’是能随便带出来的吗?!它离开了镇封之地,就像黑夜里的灯塔,不把这些沉睡的‘老朋友’全招来才怪!”
“老爷子,现在该怎么办?求您指点!”秦风如同溺水之人,急切地问道。
老张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快步走到路边一个积满了漆黑雨水的水洼旁,蹲下身,伸出干枯的手指,蘸了一点那墨汁般的水,放在鼻尖嗅了嗅,又看了看指尖残留的、一丝极其细微的幽绿色能量痕迹。
“阴煞汇聚,冥河倒灌……这是‘万煞朝宗’的征兆!”老张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那口竖棺里镇着的东西,比我想象的还要凶!它这是在借助玉佩,强行引动地脉阴气,想要……重塑冥土通道?!”
他的目光猛地盯住秦风:“小子!现在只有一个办法,能阻止这场灾难,或许……也能解决你们身上的麻烦!”
“什么办法?”秦风、夜枭异口同声。
“回去!”老张斩钉截铁,“立刻回到那口竖棺那里!趁着冥土通道还未完全稳固,煞气还未彻底失控,把这‘镇棺幽魄玉’……给我塞回去!重新封死那口棺材!”
“塞……塞回去?”林逸失声叫道,“那岂不是自投罗网?!水下那东西……”
“不然呢?!”老张厉声打断他,“等着整个渝州城变成鬼域吗?!等着那东西彻底爬出来,为祸人间吗?!现在只有将玉佩归位,借助它本身的镇封之力和那口竖棺的格局,才有可能重新稳定地脉,将这些被引来的阴煞之气逼退!”
他看向秦风,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这是唯一的办法!而且,必须快!我能感觉到,通道正在成型,一旦完全打开,就再也关不上了!到时候,别说渝州,整个西南都要遭殃!”
秦风看着老张那布满皱纹却异常坚定的脸,又看了看手中躁动不休的玉佩,以及周围如同末日般的景象。一股热血混合着冰冷的决绝,猛地冲上头顶。
没错!祸是他们闯的,就必须由他们来终结!逃避,只有死路一条,还会连累无数无辜之人!
“好!我们回去!”秦风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
夜枭没有任何犹豫,点了点头:“走!”
林逸虽然吓得腿软,但也知道别无选择,哭丧着脸站了起来。
“等等!”老张叫住他们,从怀里摸索着,掏出了三张颜色暗黄、上面用朱砂绘制着扭曲古老符文的符纸,塞到秦风手里。“这是‘辟水隐息符’,能暂时隔绝你们的气息,让你们在水下行动更方便些,也能稍微抵挡一下阴煞侵蚀。记住,机会只有一次!必须在通道彻底稳固前,将玉佩按回原处!否则……”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凝重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秦风郑重地接过符纸,分给夜枭和林逸。
“多谢老爷子!”
“快滚吧!再晚就来不及了!”老张挥挥手,转身步履蹒跚却又异常迅速地消失在了混乱的人群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秦风不再耽搁,将一张符纸拍在自己胸口,一股清凉的气息瞬间笼罩全身,隔绝了部分外界浓郁的阴煞之气。夜枭和林逸也照做。
三人对视一眼,不再理会身后的混乱与尖叫,朝着城外西南方向,朝着那片已然成为风暴中心的古沼泽,逆着逃亡的人流,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
这一次,不再是探索,而是……决战!
为了自救,也为了这满城无辜的生灵!
渝州城已沦为背景,那弥漫天空的灰暗与城中沸腾的黑水,如同追逐的恶兽,在他们身后投下巨大的阴影。三人将老张给的“辟水隐息符”拍在胸口,一股清凉气息流转全身,不仅稍稍隔绝了那无孔不入的阴煞侵蚀,更让他们的气息变得若有若无,如同水中的游鱼,在混乱的能量乱流中艰难前行。
越靠近古云梦泽故地,环境变得越发诡异。大地失去了原本的色彩,草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发黑,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生机。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简单的湿腐,而是浓郁到化不开的、带着强烈精神污染的死亡气息。寻常鸟兽早已绝迹,只有一些扭曲、变异、眼中闪烁着幽绿光芒的虫豸在焦黑的土地上爬行。
“煞气……在改变这里的环境……”夜枭声音低沉,握紧了手中的短刃。即使有符纸护体,那股直透灵魂的阴冷依旧让她感到不适。
秦风手中的“镇棺幽魄玉”躁动得越来越厉害,那阴冷的能量几乎要冲破布料的束缚,它像一颗疯狂跳动的心脏,拼命想要回归那口竖棺。玉佩指引的方向,煞气的浓度也呈几何级数攀升,前方的空间都因为能量的极度凝聚而微微扭曲。
他们再次来到了那条隐蔽的水道入口。曾经生机勃勃、只是略显幽暗的水道,此刻已经完全被墨汁般的漆黑所覆盖,水面上翻滚着令人作呕的泡沫,散发出强烈的硫磺和腐尸混合的恶臭。水边的植物早已化为漆黑的焦炭,水下的情况更是无法窥探,只能感觉到无数冰冷、充满恶意的意念,正在水中穿梭、汇聚。
“就是这里了。”秦风看着那如同冥河入口般的漆黑水道,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煞气的冰冷空气,“符纸的效果不知道能维持多久,我们必须尽快找到那口竖棺!”
他率先踏入齐腰深的黑水之中。刺骨的冰寒瞬间透过符纸的防护渗透进来,带着强烈的侵蚀性,试图冻结他的血液和灵魂。水中 visibility 为零,他只能完全依靠玉佩的牵引和气流的微弱感知来辨别方向。
夜枭和林逸紧随其后。林逸一入水就打了个寒颤,脸色惨白,几乎要晕厥过去,全靠一股求生的本能支撑。
三人沿着记忆中的方向,在漆黑冰冷、充满未知危险的水中艰难跋涉。不时有冰冷滑腻的东西擦着他们的腿脚游过,带来一阵阵心悸。耳边似乎能听到无数细碎、充满怨毒的低语和嘶嚎,那是被引来的水煞精怪在窥伺。
不知前行了多久,就在秦风感觉符纸的力量开始减弱,冰冷的煞气如同针一样刺入骨髓时,前方水下的黑暗中,那股熟悉而恐怖的吸力,再次传来!
而且,比上一次强大了何止十倍!
与此同时,他手中的玉佩猛地爆发出刺目的幽光,挣脱了布料的束缚,悬浮在他身前,疯狂地向着吸力传来的方向颤动!
到了!那口竖棺就在前面!
“抓紧我!”秦风对身后的夜枭和林逸大吼一声,不仅没有抵抗那股吸力,反而将体内残存的寂灭能量全部爆发,混合着诅咒斑块的力量,形成一股反向的推力,借着吸力,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竖棺的方向猛冲过去!
“轰!”
仿佛撞破了一层粘稠的屏障,周围的压力陡然一变!
他们冲进了一个被无形力场笼罩的、相对“空旷”的水域。正前方,那口竖直插入淤泥的漆黑石棺,如同一个巨大的黑色墓碑,静静地矗立在黑暗的水底。棺盖上的“镇棺幽魄玉”原本的位置,此刻只剩下一个空洞,丝丝缕缕凝练如实质的黑色煞气,正从中源源不断地涌出,汇入上方那正在缓缓旋转、不断扩大的一片……如同镜面般的黑暗区域!
那镜面般的黑暗,就是老张所说的……冥土通道的雏形!透过那模糊的镜面,仿佛能看到另一个死寂、灰暗、充满无尽怨魂的世界正在与现世重叠!
而竖棺本身,也在剧烈地震动着,棺体内传来一阵阵令人牙酸的撞击声和充满贪婪、暴戾的嘶吼!那只惨白浮肿的手,再次从棺盖的缝隙中伸出,疯狂地抓挠着,试图彻底挣脱出来!
必须阻止它!
秦风眼中厉色一闪,用尽全身力气,操控着身前那枚躁动不安的玉佩,朝着棺盖上那个空洞,狠狠按去!
“归位!!”
然而,就在玉佩即将触碰到棺盖的瞬间——
那镜面般的黑暗通道猛地一震,一股精纯至极、充满至高死亡法则的幽冥之力,如同决堤的洪流,从中倾泻而出,狠狠撞在秦风身上!
“噗——!”
秦风如遭雷击,鲜血狂喷,整个人被那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狠狠掀飞!手中的玉佩也脱手飞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幽光,并未能按回原处!
“秦风!”夜枭惊骇欲绝,想要上前,却被那恐怖的幽冥之力余波逼得无法靠近!
冥土通道……在抗拒玉佩的回归!或者说,通道背后的存在,不允许这封印被重新加固!
棺内的撞击声和嘶吼变得更加狂暴,那只惨白的手已经探出了半截小臂!镜面般的黑暗通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稳定、扩大!
失败了?!
就在这万念俱灰之际——
被震飞的秦风,怀中那本一直沉寂的无字古籍,突然自动飞出!书页无风自动,疯狂翻动,上面那些由秦风和夜枭“书写”的意蕴图谱和能量模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亮起、流转、组合!
与此同时,他怀中的巫祝骨片也爆发出灼热的光芒,与古籍交相辉映!
一股明悟,福至心灵般涌入秦风几乎涣散的意识!
他明白了!
单一的“镇棺幽魄玉”已经无法对抗成型的冥土通道!必须……借助更强的力量!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他挣扎着在半空中稳住身形,双手以一种超越自身极限的速度,结出了一个复杂到极点的印诀——那是融合了玄素子“化煞归元”、巫咸“灵肉蜕凡”以及他自己所有感悟的……全新法印!
“以煞为引,以玉为媒,纳幽冥之力……反哺己身,逆封通道!!”
他发出了撕裂般的咆哮!
无字古籍光芒大盛,化作一道巨大的、旋转的阵图,悬浮于竖棺之上!巫祝骨片的力量融入其中,作为引导和净化!
那枚悬浮在半空的“镇棺幽魄玉”,在法印的牵引下,非但没有回归棺盖,反而猛地调转方向,如同一个贪婪的黑洞,开始疯狂吞噬从那镜面通道中涌出的精纯幽冥之力!
玉佩光芒暴涨,颜色由苍白转为深邃的幽黑!它本身,就是一个最好的煞气容器!
而吞噬了幽冥之力的玉佩,并未失控,反而在无字古籍阵图的引导下,将一股经过初步转化的、更加精纯却少了暴戾的死亡能量,反哺向秦风!
“呃啊啊啊——!”
秦风发出了痛苦与力量交织的怒吼!那股精纯的死亡能量冲入他体内,与他本身的寂灭能量、诅咒气息发生了剧烈的冲突与融合!他的皮肤表面瞬间布满冰裂般的纹路,左眼瞳孔化为一片纯粹的漆黑,右眼则燃烧着寂灭的灰白火焰!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和灵魂都在被撕裂、重组!极致的痛苦中,一股前所未有的、凌驾于生死之上的庞大力量,在他体内疯狂滋生!
他抬起那只萦绕着漆黑死亡能量的左手,对着那不断扩大镜面通道,对着那口剧烈震动的竖棺,猛地一按!
“给我……封!!”
一道混合了寂灭、死亡、诅咒、巫祝等多种力量的混沌光柱,如同开天辟地的神矛,狠狠轰击在镜面通道和竖棺之上!
“咔嚓——!!!”
仿佛玻璃破碎的巨响!那镜面般的冥土通道,在这股超越常规的力量冲击下,轰然崩碎!化作无数黑色的能量碎片,四散湮灭!
竖棺的震动戛然而止,棺内那恐怖的嘶吼变成了绝望的哀鸣,那只探出的惨白手臂瞬间枯萎、化为飞灰!棺盖上那个空洞,被残余的混沌能量强行封死!
“镇棺幽魄玉”耗尽了力量,变得黯淡无光,叮当一声掉落在棺盖之上,微微嵌入那个空洞边缘,虽未完全归位,却暂时形成了新的平衡。
充斥水底的恐怖吸力和幽冥气息,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水,开始慢慢恢复原本的浑浊,虽然依旧冰冷,但那股令人窒息的死寂感消失了。
天空中的灰暗,也开始缓缓消散,久违的阳光如同利剑,刺破云层,重新洒落大地。
渝州城方向的骚动和恐慌,似乎也渐渐平息。
秦风从半空中坠落,被疾冲过来的夜枭一把接住。他浑身冰冷,气息微弱,左眼的漆黑和右眼的灰白缓缓褪去,皮肤上的冰裂纹路也逐渐消失,但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量,陷入了深度的昏迷。
夜枭抱着他,看着那口恢复死寂的竖棺和黯淡的玉佩,又看了看天空中重新出现的阳光,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结束了。
这场由他们无意中引发的灾难,终于被以这种近乎同归于尽的方式,强行终结。
林逸瘫坐在淤泥里,看着昏迷的秦风和平息的一切,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一次,是劫后余生的宣泄。
阳光透过逐渐清澈的水面,映照在水底,斑驳陆离。
危机暂时解除,但秦风强行吞噬幽冥之力、融合多种冲突能量所带来的后果,却无人知晓。
他的身体,似乎正在朝着一个未知的、更加诡异的方向……蜕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