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易棠许久默不作声,藤萝阁一时陷入死寂。
昨日……昨日陈澈成功突破通神初期,兴奋地讲述自己的往事,又分享借来的许多话本,最后请求获得成为首席弟子的资格。
昨日从清晨至天黑,他们一直待在思轩斋练功房。
赵天闻在妙觉门待不久,见菜品还剩大半,只能在临别前叮嘱一句,“你记得吃啊,浪费可耻。”
乔易棠回以微笑颔首,偌大个屋子里再次独留他一人,便摸索着燃了一支蜡烛,感受近在咫尺的温度,心中的不安也随之融化大半。
末夏的蝉鸣依旧能刺穿耳膜,叫大脑嗡嗡作响。直到酉时钟声响起,十圣演武场的门生对练结束,熙熙攘攘行路,吵吵闹闹回寝。
“他总是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你刚刚双手剑使得真威武,把他打得毫无招架之力,可真帅!”
陈澈哼笑道:“日后他若是敢再对门主不敬,我还寻他对练。”
“大师兄!吾辈楷模!”
陆陆续续几道附和的声音大肆夸赞着,只听陈澈忙称“不敢当”,而后匆匆道:“我寻门主有事,你们先回!”
乔易棠挥手灭掉烛火,散去白烟,下一秒屋外便传来问询的声音。
“门主,您在吗?”
“进来吧。”
陈澈把门打开,并未立即进屋,而是揪紧衣袖,再问一句,“弟子会打扰到您吗?”
乔易棠一瞬间恍了神,虽说在神识中瞧不明白陈澈的表情,可听这如此谨言慎行的试探,像极了昔日借送餐为由靠近他的那个男孩。
“不会。”
乔易棠换上笑颜,放下手中棋子,扬手招来椅子到案前,意图显然,令陈澈喜上眉梢。
不过初到藤萝阁,陈澈仍是局促,伸出食指挠挠下巴,转而低头搅弄手指,似在苦思冥想该如何打破沉默,但既不明说,倒像有所顾虑。
陈澈与唐翊完全不是一个性子,一个内敛沉着,一个直白热烈。乔易棠心里忽地想,昨日陈澈滔滔不绝地与他讲了许多,该是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鼓起勇气提出心中期待。
“你今日选择与子乌对练?”
乔易棠率先打破相顾无言的状态,突然一句疑问吓得陈澈一个激灵坐直身子,揉揉耳朵应道:“是……门主,我有遵循切磋守则,点到即止的。”
他无奈一笑,顺手执起案边竹简,轻轻一敲陈澈脑门,“如今你二人修为阶级虽然相同,但你刚入通神期,根底尚未稳固,竟敢与他对打,也是莽夫。”
“我几次观察下来,发现他总爱使剑,不过剑术不精!我双手攻去,他根本防不住。”陈澈说起这个,满腔自豪,乐道,“他自视甚高惯了,我们兄弟姐妹起点低,他就一直瞧不起咱!该给他个教训。”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妙觉门门生实力跃进,而无论是综合实力抑或刻苦程度,陈澈当属榜样。今日主动挑战得觉门实力最强门生,相差五岁却取得胜果,更是斩获大家的认可。
陈澈固然有资格成为妙觉门的首席弟子,想必门中学子亦达成共识,才会诚心尊称其一声“大师兄”。
乔易棠不自觉握紧竹简,许久没有给出回应,直到陈澈终于按耐不住,征询能否真正拜他为师,他依然给不出答复。
这为时不短的沉默让陈澈将头埋得更低,突然一声椅子摩擦地面的噪动打破令人难熬的寂静,乔易棠再一次面对最不愿瞧见的场景,两眼已经一抹黑了,便干脆把神识也敛了去。
“请门主允许弟子为您分忧!”
“你先起来。”
“您不让我跪这儿,那我跪外头。”
乔易棠无声叹息,闪身至移步屋外的陈澈身边,胳膊一挽其臂膀,制住那正要弯曲的膝盖。
可这男孩倔强得很,几乎将身体的全部重量压在他手上,誓要与他对着干。
“你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
“您告诉我您的顾虑,如果我哪里做得不好,我一定改!您需要有人替您分忧——”
“你们专注自身,修炼成才,就是替我分忧。”
陈澈再次开口竟染上哭腔,“弟子到底哪里做得不好,门主是不喜欢我吗?我和唐师兄比起来还是很差劲吗?”
“你唐师兄不会拿自己来威胁我,你再无理取闹,我便不管你了。”
也许苍天听见他心底“快来个人救救我”的呐喊,不一会儿当真让他抓住一株救命稻草,把手放开任由陈澈跪坐在地,挪步躲到赵天闻身后松一口气。
“干嘛呢,干嘛呢?”赵天闻不可置信地盯着陈澈,“你犯什么天条了,居然在挨罚?”
陈澈落下两滴动人的泪珠,说道:“犯了不讨门主喜欢的错。”
乔易棠看不见,也不妨碍他吃惊地瞪大双眼,气道:“你唐师兄可不会泼我脏水。”
赵天闻手劲大,不讲究温柔以待,一下子把陈澈从地上拽起带到石凳上,单手搭着石桌将其笼罩,颇具压迫之感,反倒唬得陈澈收回眼泪。
“那我是真不信你,他可恨不得把路过的蚂蚁都接回屋子里安家,还能单纯因为不喜欢你让你罚跪?”
陈澈把头一低,不说话了。
乔易棠无可奈何,唯有温言劝慰,“你若有心替我处理门中事务,想来就来吧,但首席弟子只能等祭拜大典受封,届时行礼拜师,获得天尊承认,才正式拥有这个身份。”
此话一出,陈澈跪地三叩首谢过他的准许,便自觉地离开前庭。石凳上早已没了身影,赵天闻仍保持俯身姿势,像是石化一般,半天没有反应。
乔易棠伸手拍拍他背脊,这一下宛如触碰到启动机关,赵天闻马上手臂一撑回正身体,转头喝道:“你刚刚说什么?什么首席弟子?你又要立首席弟子了?”
“怎么跟吃了火药一样。”乔易棠抬袖一挡飞沫,“普明门怎如此清闲,你今日连着来两趟。”
“还不是来看看你有没有好好吃——不对,”赵天闻一甩手,往前行两步,略高的个子更显强硬姿态,“别说些有的没的。这才多久你就改立首席弟子,你考虑过唐翊的感受吗?”
“不是改立,唐翊从未正式拜我为师,他只是外门弟子,我与他没有任何更深层的关系,与你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