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空间内,陈末意识连接被强行中断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艾汐脸色苍白,脑海中反复回响着那三个惊心动魄的秘密和最后那股充满恶意的外来干扰。凌夜沉默地伫立着,机体内部传来细微的运算声,显然在重新评估守序局内部的威胁等级。
“外部干扰已记录。守序局内部不稳定因素,纳入观测变量。”ZERO的合成音依旧毫无波澜,仿佛刚才的袭击只是一段无关紧要的数据错误。“根据协议,将为你们构建新的身份,并安排前往已定义域——秩序之都奥米伽的行程。”
它没有对静滞院、净化派或定义者之梦做出任何评论,似乎这些骇人听闻的信息,在它那庞大的认知模型中,也仅仅是需要被记录和观察的数据点之一。
几天后,艾汐和凌夜站在了观测站外围的一个隐蔽出口前。这里不再是那片纯粹的白色虚空,而是一个更具象化的、如同星际港口的平台。远处,一艘流线型的银灰色运输舰正安静地停泊着,舰身上喷涂着定义守序局的徽记以及“奥米伽-边缘区通勤舰”的字样。
他们两人的外貌也发生了改变。并非易容,而是一种更根本的认知层面上的微调。艾汐那头显眼的黑发被淡化成了常见的棕色,眼眸中的星尘光泽也变得内敛,皮肤上那些细微的、属于诗篇之子的天然纹路被暂时掩盖。她穿着一身整洁但毫无特色的灰色便装,看起来就像一个刚从某个边缘定居点被“吸纳”进文明社会的、略带拘谨的年轻女性。
凌夜的变化更大。他残破的机体被一层拟态外壳覆盖,呈现出守序局制式辅助机器人的标准外观,金属光泽柔和,线条流畅,看不出任何战斗损伤。只有那双眼睛,依旧闪烁着特有的幽蓝光芒,但频率被调整得与普通机器人无异。
他们的新身份资料已经录入守序局网络:艾汐,编号734,来自第七区废墟,经静滞院评估为“低风险,已净化”遗民,分配至奥米伽进行社会融入与基础劳动。凌夜,编号734-B,配套辅助型机器人。
“身份伪装将持续有效,除非遭遇高阶认知扫描或直接物理拆解。”ZERO的声音直接在他们的意识中响起,“抵达奥米伽后,等待进一步指令。编辑器手环已进入深度伪装模式,非极端情况勿要激活高耗能功能。”
没有更多的告别或叮嘱,运输舰的舱门无声滑开。艾汐和凌夜对视一眼,迈步踏入了这艘通往已定义域核心的飞船。
舰舱内部明亮、宽敞、一尘不染。柔和的合成光照亮着排列整齐、符合人体工学的座椅,空气循环系统带来带着淡淡清香的气流。少量的乘客分散坐着,大多穿着类似的灰色或白色制服,神情平静,甚至可以说是麻木。他们或是低头看着手腕上的微型终端,或是闭目养神,彼此之间没有任何交流。
一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秩序”感扑面而来。
艾汐和凌夜找到位置坐下。几乎在同时,一股极其微弱、但无处不在的能量场笼罩了整个舰舱。这能量场并非攻击性,而是带着一种温和的抚慰与压制效果。艾汐能清晰地感觉到,这能量场在持续地抚平着所有乘客意识中可能产生的激烈情绪波动,将他们的认知状态维持在一个狭窄的、安全的阈值之内。
就像是为所有大脑戴上了一个无形的、调节情绪的项圈。
她尝试着微微释放出一丝感知,编辑器手环在深度伪装下,依旧反馈来清晰的数据:【环境认知稳定场激活中……目标:维持个体认知波动低于阈值Theta……效果:抑制焦虑、愤怒、过度喜悦等非线性情绪……】
这里没有混沌低语,没有认知碎片,没有生存的压力。但也同样,没有真正的激情,没有意外的惊喜,没有不受控制的思考。一切都如同精密钟表内的齿轮,按部就班,稳定运行。
这是一个被精心打造出来的、剔除了所有“噪音”的温室。一个镀金的囚笼。
航行是漫长而枯燥的。透过舷窗,可以看到外界的星空——那是与混沌城边缘截然不同的景象。星辰排列有序,航道清晰标示,偶尔能看到其他舰船按照固定的航线规律地航行,如同流淌在银河血管中的血细胞。
几天后,巨大的、如同一个完美几何球体的人造星球——“秩序之都”奥米伽,出现在了视野尽头。它表面覆盖着银白色的金属结构,绿色的生态穹顶和蓝色的能量管道如同脉络般分布其间,散发着冰冷而恢弘的光辉。
运输舰开始减速,缓缓驶向奥米伽外围的一个港口。
舰舱内响起了柔和的通知音,提示乘客做好登陆准备。一直沉寂的乘客们开始有条不紊地整理随身物品,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艾汐的目光被斜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小女孩吸引住了。
那女孩约莫五六岁年纪,穿着干净的白裙子,怀里抱着一个电子画板。她似乎对登陆通知毫无兴趣,依旧专注地在画板上涂画着。她的父母坐在旁边,神情与其他乘客一样平静麻木。
起初,女孩画的是些幼稚的线条和色块,像是房子、太阳和小花。
然而,就在艾汐目光掠过,即将移开的瞬间——
那电子画板上的图案,在没有任何操作的情况下,陡然扭曲、变化!
色彩变得污浊而混乱,线条纠缠成不可名状的螺旋,隐约勾勒出一个仿佛由无数痛苦面孔和扭曲肢体构成的、散发着浓郁不祥气息的图腾!那图腾仅仅存在了一刹那,甚至不到半秒,就迅速崩解,重新变回了之前那幅幼稚无害的儿童画。
女孩似乎毫无所觉,依旧低着头,小手指在画板上随意划动着。她的父母也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诡异的瞬间。
但艾汐看得清清楚楚!她的【区域认知共鸣】能力让她对认知层面的变化极其敏感!那绝非凡俗的想象,那分明是……未定义力量的痕迹!虽然极其微弱,一闪而逝,但其本质,与混沌城中的污染同源!
在这被绝对秩序笼罩的运输舰上,在这所有认知都被强行维持在安全阈值内的环境中,一个看似普通的小女孩的无意识画作里,竟然隐藏着如此恐怖的、自主演变的未定义图腾?!
艾汐的心猛地一沉。
这镀金的囚笼之下,压抑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