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沈砚去镇司法所打听水电站案的事。所长是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姓林,翻看了半天档案柜,摇着头说:“沈叔当年的案子大多归档封存了,水电站这个案,我没见过存档,听老一辈说,当年调解得挺顺利,没出什么事啊。”
“顺利?”沈砚拿出那张信纸,“我父亲说‘证据不足,良心难安’,这是什么意思?”
林所长皱起眉,接过信纸看了半天,迟疑道:“这……会不会是沈叔晚年记错了?当年水电站建成后,解决了镇上的用电难题,大家都挺感激他的。”
沈砚没再多问。他知道,镇上的人或许都记得水电站的好处,却忘了那些被掩盖的声音。
他去了水电站旧址,如今这里已改成了水库景区,碧波荡漾,游人三三两两。只有岸边的一块石碑,刻着“青川水电站,始建于二十年秋”,落款处,有父亲的签名。
沈砚沿着岸边散步,雾气又起了,渐渐遮住了水面。一个穿着蓝布衫的老人坐在礁石上钓鱼,见他盯着石碑看,开口道:“年轻人,你是来打听水电站的事?”
“您知道些什么?”沈砚走过去。
老人叹了口气,鱼竿垂在水里,一动不动:“当年反对搬迁的是老陈家的独子陈水生,他说那片河谷是陈家的祖地,不能动。沈所长来调解了好几次,都没谈拢。后来有一天,陈水生就不见了,有人说他被施工队的人打了,扔进了河里,也有人说他自己跑了。沈所长那阵子天天往河谷跑,头发都白了不少。”
“我父亲为什么说证据不足?”
“听说沈所长找到了些线索,好像是施工队的人动了手脚,但没人敢出来作证。”老人摇摇头,“那时候水电站是重点工程,谁也不想惹麻烦。陈水生的娘,没过多久就疯了,天天在河边喊儿子的名字,去年也走了。”
沈砚的心沉了下去。他想起父亲遗像旁的那个小木盒,昨天没来得及打开。回到老宅,他在父亲的卧室抽屉里找到了那个盒子,里面装着一本日记和一枚生锈的工牌。
日记的字迹从工整渐渐变得潦草。“水生的事,我没查清楚,是我的错”“他们说我多管闲事,可良心过不去”“案卷里少了关键证词,是谁动了手脚?”……最后一篇日记写在父亲去世前一周:“我好像找到了当年的证人,再去河谷看看,或许能还水生一个公道。”
那枚工牌上刻着“青川水电站施工队,李大海”,边缘有明显的磕碰痕迹。
沈砚拿着工牌,去镇上的老街打听李大海的下落。一位开杂货铺的大妈告诉他,李大海当年是施工队的队长,水电站建成后就离开了青川,听说在邻市开了家建材店。
“不过啊,”大妈压低声音,“前几天我好像看见他了,穿着黑衣服,鬼鬼祟祟的,不像好事。”
沈砚心里一紧。父亲的死,真的是意外吗?
他当天就动身去了邻市。建材店开在城郊,门面不大,门口堆着些钢筋水泥。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正在算账,正是工牌上的李大海。
见沈砚进来,李大海的眼神闪了一下,语气警惕:“你找谁?买建材?”
“我是沈敬山的儿子,”沈砚拿出工牌,“我想问问二十年前陈水生的事。”
李大海的脸瞬间白了,手里的算盘“啪”地掉在地上:“我不知道!你别胡说!”
“我父亲去世前,一直在查这件事,他找到了证人。”沈砚盯着他的眼睛,“是不是你动了案卷里的证词?陈水生到底怎么了?”
李大海后退一步,声音发颤:“我不知道……当年是上面让这么办的,我只是奉命行事。沈所长当年就查过,没证据……你别再来找我了!”说完,他转身跑进后院,关上了门。
沈砚站在店门口,看着紧闭的大门,心里的迷雾越来越浓。父亲的死,李大海的慌张,二十年前的失踪案,似乎都缠绕在一起,而线索,又指向了青川镇那片被雾气笼罩的河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