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烬的脚踩在湿泥上，每一步都像拖着铁块。他背上灰的重量没变，可这会儿连呼吸都发沉。阿荼跟在后面，左手按着左臂伤口，指缝渗血。她没喊疼，但脸色白得像纸。
林子里安静得吓人。风一停，连树叶都不动了。
就在这时候，陈烬脑子里“嗡”了一下。
不是声音，是感觉。像是有人在他颅骨里敲了下钟。
系统界面浮出来，血红色字一行行滚过：【检测到高阶命契波动残留，反噬升级预警已触发】【需在7小时内寻得更强大之替死者，或稳定生命能量源】【否则反噬强度将达临界值，宿主生命力不可逆衰减】
他脚步没停，嘴却动了：“系统又响了。”
阿荼抬头：“说什么？”
“比刚才还狠。”陈烬低声，“现在不光要替死的人，还得是‘更强’的。或者找到能稳住能量的东西。”
灰趴在他肩上，声音断断续续：“强……到什么程度？”
“上次那个修士，算勉强过关。”陈烬说，“这次要的，可能是化形巨擘级别的。”
阿荼停下脚步：“你是说，让白骨夫人那种级别的妖魔替你死？她见了你不掐死你就不错了。”
“我没指望她。”陈烬继续走，“问题是，找不到这种人，或者能量源，七小时后我就算不死，也得废一半。”
三人沉默下来。
溪水声从前方传来。他们走到一块大石头边，陈烬把灰放下来。灰靠在树干上，额头全是冷汗。阿荼蹲下检查他肩膀，布条已经被血浸透。
“再这样下去，他撑不到明天。”她说。
“我知道。”陈烬摸了摸空药囊，“但现在不是治伤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你的命，也是我们的命。”阿荼盯着他，“你倒下了，我和灰怎么办？公会不会放过我们，兽族也不会。”
“所以我不会倒。”陈烬看着掌心那道裂口，“最多自己扛。”
“你扛什么扛？”阿荼突然站起来，“你以为你是丹炉，烧完了还能炼第二回？”
“我不是。”陈烬抬头，“但我有系统。只要有人替我死，我就能活。”
“可谁愿意为你死？”灰喘着气问。
陈烬没说话。
他知道答案。
有人愿意。
那位被钉在石板上的失败品，临死前划出“小心你父亲”的字迹时，眼神里没有怨恨，只有解脱。他等这一天，等了二十年。
可那样的人，不会再有了。
阿荼忽然开口：“你说的能量源……是不是像万兽渊那种地脉节点？”
“那种地方早被兽族围死了。”陈烬摇头，“玄龟长老守着的那片区域，进去就得报备身份。我们现在这状态，连站都站不稳，还闯禁地？”
灰靠着树，手指在地上划了两下：“长老说过……平衡者才能碰法则之源。”
“我也记得。”陈烬眯起眼，“可‘平衡者’是个称号，不是钥匙。没人给我发通行证。”
“但你用了命契共鸣，唤醒了林七。”阿荼说，“你能感应借命者。说不定，也能感应能量源？”
陈烬愣了一下。
他还真没往这方向想过。
他闭眼，试着调动命契共鸣。一股微弱的牵引感从胸口升起，像根线，往西北方向拉。
很轻，但确实存在。
“有东西。”他说，“在那边。”
“哪个方向？”阿荼问。
“西北。”陈烬睁眼，“荒原边缘。那边有传说中的古修遗址，说是以前闭关的老怪物留下的洞府。”
“靠谱吗？”灰问。
“不靠谱。”陈烬说，“但比去结界城强。月华夫人现在就是个毒窝，回去等于送人头。”
“那也不能去兽域。”阿荼补充，“狼族那边虽然灰有信物，但他们现在被白骨夫人盯得死，去了也是连累他们。”
“所以只剩一个选择。”陈烬站起身，“往西北走，找遗址。万一里面有能稳住能量的器物，或者阵法残片，说不定能拖时间。”
灰挣扎着要站起来：“我……能走。”
“别硬撑。”陈烬按住他肩膀，“你现在的任务是活着，不是逞强。”
“那我探路。”灰咬牙，“我鼻子灵，能闻出陷阱。”
“你这会儿连站都站不直，探什么路？”阿荼翻白眼，“你当自己是猎犬？”
“我是狼。”灰小声嘟囔。
陈烬笑了下：“行了，别吵。咱们三个，谁也别想替我死，谁也别想抢着往前冲。现在目标明确——活着到遗址，找东西，解决问题。”
阿荼看着他：“如果找不到呢？”
“那就让我自己扛。”
“你死了，我和灰也活不成。”她一把抓住他手腕，“你明白不明白？我们不是工具人，不是陪你玩命的配角！”
陈烬怔住。
他第一次听她说这么重的话。
他低头看她手，指甲缝里还有灰的血。她的袖子破了，手臂上的伤刚结痂又被撕开。
“我不是当你们是工具。”他声音低下来，“我是怕你们出事。”
“出事也得一起出。”阿荼松开手，“你要死，我们陪你死。你要活，我们也得活着。别想一个人扛。”
灰靠在树上，轻轻点头：“兄弟……不分开。”
陈烬看着他们，很久没说话。
然后他伸手，拍了下灰的脑袋，又揉了把阿荼的头发。
“行。”他说，“这次听你们的。咱们一起走，一起活。”
三人歇了不到十分钟，重新出发。
陈烬走在最前面，右手一直按在空药囊上。他的灵枢洞察还在，能看清十米内的灵气流动。地上有枯叶，踩上去会发出脆响，他都绕开。
阿荼扶着灰，两人跟在后面。灰走得慢，但没喊停。他的铭牌早就裂了，信号断了，可他还是一步步往前挪。
天色渐暗。
林子越来越密，树冠遮住最后一丝光。陈烬掏出一颗夜光石，捏在手里。幽蓝的光照出前方三步的路。
“还有多久？”阿荼问。
“不知道。”陈烬说，“按脚程算，快则半夜，慢则天亮。”
“希望别遇上巡逻队。”灰低声说。
“要是遇上，再说。”陈烬握紧夜光石，“实在不行，我还能装死一次。”
“你少拿自己开玩笑。”阿荼瞪他，“系统警告你没听见？这次反噬是‘不可逆衰减’，不是睡一觉就能好的。”
“我知道。”陈烬笑了笑，“但我得让你们放松点。不然一路绷着脸，还没到地方就全崩溃了。”
“你这人……”阿荼气笑，“都什么时候了还讲冷笑话。”
“我这不是怕气氛太沉重嘛。”陈烬耸肩，“再说了，我可是看过系统提示的，它说‘宿主生命力不可逆衰减’，没说‘当场暴毙’。说明还有操作空间。”
“你还分析系统用词？”阿荼无语，“你是语文课代表？”
“药学生，逻辑推理是基本功。”陈烬一本正经，“你看啊，它要是想吓我，应该写‘七小时后必死无疑’。但它写了‘不可逆衰减’，说明我还有一口气吊着，能拖。”
“你可真是个人才。”阿荼翻白眼。
灰在后面咳了两声：“我觉得……他说得对。”
“你看，灰都支持我。”陈烬得意。
“但我还是觉得……你该闭嘴。”阿荼冷笑。
陈烬嘿嘿一笑，继续往前走。
林子深处，一根断枝横在地上。他抬脚跨过，忽然察觉不对。
夜光石的光扫过树干，那里有一道刻痕。
很新。
不是自然形成的裂纹，是刀刻的。
他停下。
阿荼立刻警觉：“怎么了？”
陈烬没回答，蹲下身，手指摸过那道刻痕。木头边缘还带着湿意，说明是最近留下的。
他抬头看四周。
树影重重，看不出更多痕迹。
但他知道，有人来过。
而且，可能还在看着他们。
他站起身，把夜光石收进怀里。黑暗瞬间吞没三人。
“别出声。”他低语，“有人在跟踪。”
阿荼慢慢把手搭上短戟。
灰靠在树上，呼吸放轻。
三人静立原地。
风吹过树梢，带起一片落叶。
那片叶子打着旋儿，落在陈烬脚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