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顾颜把淏都的名景逛了个遍,与此同时,拂云楼的随机任务也送了过来,任务很简单:城外柳家庄,取柳姑娘之信物。
过于简单,顾颜把内容又看了一遍。
染月前来践行时,顾颜问出了心中疑惑:“不知这所谓信物,究竟是何等模样?”
对此,染月也是略感歉疚:“这件信物,是未曾取得之物,是以柳姑娘本人也未能得见。这也是此事的为难之处。”
“未曾取得?”
“前因后果颜姑娘应当已经知道了。”见顾颜点头,染月继续说:“柳姑娘的母亲曾有托于柳家庄庄主,若柳姑娘他日遭逢变故,辗转于柳家庄,就将信物交到她手上。此信物可能是一件物品,也可能不止一件。但柳姑娘到柳家庄后一直未曾收到此物。”后来她就逃出来了……
“原来如此。”
“是以颜姑娘你不必担忧,尽力而为便可,至于能不能探听出此物所在,便也随缘吧。”
“多谢染月为我解惑。”
见她明了,染月嘱咐道:“此次柳家庄之行,有两点姑娘需特别注意,不可提及此行目的,其二需表现得像个寻常的小姑娘。切记。“
“我不寻常?”顾颜应下,心中却在嘀咕。
“这个寻常是说姑娘不可表现出高于同龄人的心智。”染月却像是修习过读心术一般,道出了她心头所惑:“姑娘在柳家庄的身份,是村长儿媳的远房侄女,一个自小养在深闺,未曾出过远门,也不曾识文断字的普通小姑娘。”
说着还掏出一个香囊:“此是证明身份之物。”
顾颜接过,道了声谢,便向着柳家庄行去。
顾颜并不知道,在她离开后不久,有一辆马车悄然出了城。马车悠然慢行,车后,还不远不近地缀着一辆牛车。
“公子,就说今日不宜出行,您看,刚出城,车轮便卡进了坑里。”本应平坦的石板路上不知为何出现了一条如车辙般大小的间隙,马车轮刚好卡在了里面,顺安此刻一手扶车轮,一边痛心疾首地向他家公子汇报。
然而回答他的,却是飞来一棍,细看却是一把折扇,随之走下马车的霍家公子:“顺安,你少说些话,说不定能活得久一点。”
顺安胸口一痛,就势倒在了地上,哽咽道:“公子……好消息还没说呢,我今早去请吴天师……卜……卜算,他说了,这趟行程得遇故人。”
“故人?我的故人多了,上月与我切磋的历辛就是,怎么,遇见他也算好事?”说着走到车边,抬脚踹向车轮,劲风扫过,车轮应声而动,从石缝中掠出。
看公子上了车,一旁的顺和才把顺安扶起来,边叹气:“你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公子被家族派出来跑这一趟已经很不高兴了,你还跑上去触霉头?”
“可吴天师真是这么说的,我也不能说谎,上次你们不也给我支招,说是先报忧再报喜,以喜事来冲淡坏消息带来的恼怒,两相均衡,主子便不会生气了。”顺安抚着胸口,作痛心状。
“那能一样吗?”一旁的顺宁终于听不下去了:“你说的可是上次老太太做寿时?当时大公子定亲和老太太晕厥,你先报了大公子定亲,再报老太太昏厥,结果众人忙着道喜,险些误了老太太的病情。”说起这个顺宁也是心有余悸,老太太是谁,霍家几十年的当家人,当之无愧的主心骨啊,当时那情形,能捡回一条命,全靠老天眷顾啊……
似乎是那件事的痛处犹在,几人陷入了沉默,此后一路,再无交流。
马车在颠簸中到达了目的地,柳家庄无愧于它的名字,还未走近,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排枝叶繁密的柳树,细软的枝条迎风而舞,摇曳生姿。
枝叶掩映中,隐约见得一方古旧的木牌坊,木质已见疮痍,浅淡的墨痕书写着“柳家庄”三个字。
几人正打量间,却见一人飞速跑向这头,红布衫,双螺髻,那是一个活泼灵动的少女。
人还未至,便先出声道:“庄主道今日有贵客,特派我来领路。”
说话间已跑到了眼前,因奔跑而格外红润的脸颊,清灵慧黠的眼眸,樱唇微弯,眉晕如黛,十足的玉雪可爱。
顺宁顺和直是看呆了,而顺安则是惊呆了。
“颜姑娘,你怎么在这儿?”顺安率先上前招呼。
“哈哈,这个就说来话长了。”顾颜对于恩人,向来是有问必答,不过,不能保证全部属实就是了。边说着顾颜边把顺安引到一边,抱拳一礼:“顺安,之前的事还要多谢你!”
“嗯?谢我什么?”顺安满脸疑惑。
“谢你在燕淮时对我的帮助,你不记得了?”
“哦,燕淮的时候啊。”顺安记起了在燕淮的那场闹剧,还有他在其中起到的不可谓不关键的作用:“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颜姑娘你客气了。”
“其实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那支檀木笺你从何处得到的?”
“檀木笺?”
“就是你送我的那支。”
“颜姑娘,你是不是记错了,我不曾有过什么檀木笺,更不曾送过你。”说这话时,顺安的神情诚恳且疑惑。
闻言,顾颜仿佛明白了什么,打着哈哈道:“哈哈哈哈,那是我记错了,太丢脸了,这事你可千万保密。”
“放心吧,颜姑娘。”
“谢过了,顺安,你性子这样和善,家中兄弟姐妹一定都很喜欢你吧?”
“过奖了颜姑娘,不过我家中只有一个弟弟,小我两岁。”
“那他一定与你长得很像吧?”
“哈哈,是常有人说我俩长得像。”说到弟弟,顺安瞬间开心了。
两人正是故人相见其乐融融,却不料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人——霍家公子。
“顺安,这就是你说的得遇故人?”那语气里三分寒凉,七分切齿。
顺安顿觉不妙,忙解释道:“这……吴天师也没说……兴许后面还有……”
顾颜也是感觉到了冷冽的视线,很是镇定的别开了头,假装看风景。
于是霍家公子就更生气了,哼,一个蠢笨如牛,一个狡猾如狐,真是岂有此理!
“蠢死你算了!”怒斥顺安,霍家公子转向顾颜:“那谁?你不带路,跟顺安在那瞎聊什么呢?”
“小人非是在瞎聊,而是在确认贵客的身份,唯恐被那宵小之人冒充了去。”顾颜回道。
“本公子声名在外,哪来的宵小之徒敢冒充?我看有这胆子的也就你一个了。”
“我……”顾颜正打算一击致命地呛回去,转念想到了染月来时的嘱咐,强自压下了接下来的话,转而道:“贵客这边请。”
成功令顾颜吃瘪,霍家公子这才心满意足地坐回了车里。
一条大道直通庄内,大路两旁是连片的水田,还未到耕种季,雪融后的水田中倒映着蓝天白云,马车行走其中仿若云间遨游,很是怡人。
再远处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穿过树林才是庄人居住的小村庄。
正值午间,庄上的人都在自家用餐休憩,只有几个小顽童还在庄子里跑来跑去。在顾颜的带领下,马车最终在一间小院前停下,较之普通农户的木门,此处明显更为气派精致,匾额上的“柳宅”二字还能依稀看出镀了金,只是光泽已不甚耀眼。
“到了,贵客请下车吧。”顾颜敏捷地跳下车,开口道。
说话间,门口出来一位老者,须发斑白,却精神矍铄,手摇一柄羽毛扇,一路小跑着过来,笑得眉不见眼:“贵客驾临,老朽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哪里,是晚辈打扰了。”霍公子抱拳回礼,对上老者,倒是恭敬得很。
“贵人此来,不知所谓何事?“老者呷一口茶,沉浊问道。
这个僻静的小庄子,往日里,连稍微富裕些的公子小姐也不愿踏足,收租岁贡更是没有亲自来的道理,如今却不知何故引来了这尊大佛,只盼他要的东西他们能给得起。
“哦,也无甚大事,也就是久在军中有些疲惫,想来乡间修养一段时间,这期间,就劳烦庄主多关照了。”
很完美的理由,庄主却沉默了,如果没听过霍家那座美名远扬的毓秀山庄的话,他就差点相信了……
素有冬暖夏凉,风光绮丽之美誉的回风谷,霍家的毓秀山庄便在此处,依山势而建,依景布局,山明水秀,异木珍禽环绕,真正意义上的风水宝地,疗养赏景的好去处,并且,距淏都不远。
要休养,放着那样的宝地不去,来这里……
“乡野粗鄙之地,食宿不精,公子千金贵体,恐招待不周。”庄主缓声说着,袅袅茶烟模糊了眼中一闪而过的惶惑。
霍家公子不答,只轻啜茶水,一口又一口……
不同于屋里的沉滞,屋外的氛围却十分欢快,在霍家公子与庄主会面的这段时间,顾颜已经和顺安几人打成一片。
“哈哈,我还以为世家大族里都是严谨又肃穆呢,没想到你们平常竟也能这样胡闹。”顾颜笑得脸红扑扑的。
“胡闹的只有他,颜姑娘,你是不知道,他最广为流传的事迹还在后面呢!”见大家也笑开了,顺和顿时觉得有些事情也是不吐不快了。
“顺和,专揭人短非君子所为,你住口!”说着就要上去捂他的嘴。
但是哪里还来得及,顺和已经一边闪避着一边说开了:“顺宁你还记不记得?顺安刚从燕淮回来的时候,哈哈……哎哟……半夜出恭回来错跑进了女眷居住的院子,差点被当作不轨之徒处置了……哈哈哈哈哈……要不是公子出面你们现在都见不到顺安了……”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顺和!”顺安红着一张脸,不知是气得还是累的:“你给我站住!”
“哈哈哈,就不,我还有最强杀招,顺安你再追我,我可要忍不住说出来了!”顺和一边闪躲,一边冲顺安作鬼脸道。
面对这赤/裸/裸的挑衅,顺安显然是不打算再忍耐了,怒吼道:“顺和,你彻底激怒我了,别说这会儿公子不在,就是公子在,我也要……”
“你也要怎的?”狠话还没说完,那熟悉中带些威严的声音便又响起了,几人皆是虎躯一震,也不闹了,恭恭敬敬地上前行礼。
顾颜一场热闹看得正好,却生生被打断了,扫兴地转身离去,却被霍家公子一嗓子止住了。
“那个带路的,去哪呢,村长让你带我们去休息?”
“是,小的这就带你们去~”顾颜特意拖了长长的尾音,借此表达心中的不满。
准备给霍家公子的居处是一座单独的院落,不大,但在小村庄里已是难得的宽敞,各类所需俱全,足够霍公子和顺安几人休憩。
送到了这儿,顾颜想着这次总算能走了,道了句“公子好好休息,小人告退。”便潇洒转身。
“等等!本公子的屋……”
但顾颜没回头,加快了步子,一溜烟小跑着逃离现场,把霍家公子的话留在了身后。
这一夜,月明无风,星光点点,少了一点初春的寒凉,适合赏月,也适合深眠。顾颜却无心入眠,堂堂侯府的二公子,朝中新贵清安王,来这个小地方修养?想想都觉得可疑。
看来有些事情得抓紧了。
这样想着,顾颜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而另一边,霍家公子领着顺和顺宁,从小院出来,步履休闲,井然有序,如若不是手上的若干工具,说是结伴赏月也不违和。
这个夜晚,大概只有顺安一人酣然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