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的脚步踩在碎石上，发出轻微的咔嚓声。风从背后吹来，带着一股铁锈和焦土混合的味道。
陈烬走在最后，手一直按在药囊上。那块青铜碎片还在里面，贴着他的腰侧，温热得像一块刚出炉的烙铁。他能感觉到体内的力量在流动，但每动一下，肋骨下方就像有根烧红的针在扎。
“再走快点。”阿荼在中间催了一句，“你脸色不对。”
“没事。”陈烬低声道，“就是有点胀。”
刚才那一阵牵引感消失了，说明他们正在远离那个阵法核心。可反噬没停，反而更沉了，像是身体里多了个不停跳动的毒瘤。
灰突然抬手，三人立刻停下。
前方原本的岩道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翻滚的黑雾。雾气贴着地面爬行，碰到石头就冒出白烟，几株苔藓刚冒头就被腐蚀成灰。
“这不是普通的雾。”陈烬皱眉，“是死气外溢。”
“还能绕吗？”阿荼问。
灰已经沿着侧壁往前探了一段，回来时摇头：“主路塌了，下面是个深渊，看不见底。”
陈烬回头看了一眼来时的方向。他们走过的路也在变样，岩壁开始龟裂，裂缝中渗出淡蓝色的光，一闪一灭，像呼吸。
“这地方撑不了多久。”他说，“命契阵被切断，整个山谷的能量结构都乱了。我们得找别的出路。”
“结界城那边必须去。”阿荼紧了紧肩上的工具包，“你说的地库要是真有稳定源，现在就是唯一机会。”
“前提是能出去。”灰冷笑，“不然咱们就成了被困在烂锅里的三只蚂蚁。”
陈烬没说话，低头摸出封魂玉片。林七的名字还在上面，只是颜色比之前暗了些。他把玉片收回药囊，又掏出一颗丹药塞进嘴里。那是他自己炼的锁脉丹，能暂时压制经脉躁动，但副作用是会让四肢发麻。
“走吧。”他说，“别站在这等雾追上来。”
三人往左绕行，踩着松动的岩层一步步挪。途中阿荼差点滑进一道裂缝，被灰一把拽住手腕拉了回来。
“谢了。”她甩了甩手。
“下次自己看路。”灰绷着脸，“我可不想背着两个累赘爬出去。”
话是这么说，但他放慢了脚步，明显在等人跟上。
又走了十几步，陈烬忽然停下。
他盯着右侧一片藤蔓覆盖的岩壁。那些藤条长得密不透风，黑绿色的叶子泛着油光，可就在刚才，他看到其中一根动了一下——不是风吹的，是内部有东西在蠕动。
“别碰那些藤。”他低声说，“里面有活物。”
灰已经拔刀在手。他用刀鞘轻轻敲了下藤蔓，发出空响。
“后面是空的。”他说。
“你是说……”阿荼瞪大眼。
“开条路试试。”灰一刀劈下，藤条断裂，露出一道窄缝。风从里面吹出来，干燥清凉，和外面的腐臭完全不同。
陈烬凑近，指尖凝聚一丝灵气探进去。微光映出里面的景象：一条倾斜向上的石道，岩壁光滑，有人工打磨的痕迹。
“这是旧路。”他说，“祭司用的秘密通道，不然不会避开主阵影响。”
“确定不是陷阱？”阿荼皱眉。
“不确定。”陈烬直起身，“但外面这条路已经不能走了。你看。”
他指向远处。黑雾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所过之处，岩石崩解，地面下陷。刚才他们站过的地方，现在已经塌下去三米多深。
“要么钻洞，要么跳崖。”灰收刀入鞘，“我选洞。”
阿荼叹了口气：“你们两个总是在生死关头做最离谱的决定。”
“那你来指挥？”陈烬笑了一声，“你要不念个咒把雾吹散？”
“少贫。”她推了他一把，“赶紧进去，别等它塌了把你埋里面。”
三人鱼贯而入。灰在前，阿荼居中，陈烬断后。石道狭窄，只能侧身通过，有些地方还得弯腰。岩顶潮湿，水珠不断滴落，打在肩膀上冰凉。
走了一段，陈烬发现体内的灼热感减轻了。不是完全消失，但至少不再像之前那样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有效果。”他说，“这条路没被污染。”
“你还真猜对了。”阿荼回头看了他一眼，“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是运气好还是脑子灵。”
“当然是运气。”陈烬咧嘴，“我要是有脑子，早就不干这行了。”
灰在前面突然停下。
“怎么了？”阿荼问。
“前面有岔口。”灰指着前方，“两条路，都不太看得清。”
陈烬上前查看。左边通道向下倾斜，尽头漆黑；右边略高，隐约有风声传来。
他从药囊取出一小撮控魂粉，撒向空中。粉末飘了一圈，大部分流向右边。
“风是从那边来的。”他说，“而且有微弱的生命波动，可能是出口方向。”
“万一通向妖兽窝呢？”阿荼皱眉。
“那也比困在这里强。”灰已经迈步往右走，“总不能在这儿打地铺等死。”
陈烬没反对。他知道时间不多了。药囊里的倒计时一直在响，虽然别人听不见，但他能感觉到那种压迫，像一块巨石压在胸口。
他们继续前进。路况逐渐好转，岩壁变得规整，甚至能看到一些古老的符文刻痕。阿荼伸手摸了下，马上缩回手。
“烫的。”她说。
“是能量残留。”陈烬解释，“这种路平时会被封印，只有在主阵失效时才会激活。”
“所以是谁打开的？”阿荼问。
“不知道。”陈烬声音低下来，“但肯定不是帮我们的。”
队伍沉默了一阵，只有脚步声在回荡。
走到一半，陈烬忽然踉跄了一下，扶住岩壁才没摔倒。
“你怎么了？”阿荼立刻转身。
“没事。”他喘了口气，“就是刚才用了点力，经脉抽了一下。”
“你明明不行了还硬撑。”她直接伸手去掏他的药囊，“给我看看你吃了什么。”
“别闹。”他躲开，“我现在还能走。”
“你能走个鬼。”她瞪着他，“上次你说‘没事’，结果躺了三天。这次要是再倒下，谁给你找替死的？系统认你，可不一定认别人。”
陈烬没说话。他知道她说的是事实。每一次死亡重生，代价都在变大。以前找个三阶妖兽就能抵消，现在连高阶命契者死了都不够用。
“快到了。”灰在前面喊。
前方终于出现了光。不是蓝光，也不是死气的那种幽芒，而是自然的天光，透过岩缝洒进来。
三人加快脚步。通道越来越宽，最后变成一个半塌的石室。对面有一道裂口，外面是山坡和树林，清晨的阳光正照进来。
“出来了？”阿荼松了口气。
“还没。”陈烬站在裂口前，“我们还在谷内范围。真正的出口在山脚下，穿过那片林子才能到官道。”
“那就走完这段。”灰活动了下手腕，“我已经闻到人味了。”
陈烬点点头，正要迈步，忽然感觉药囊一震。
不是警告，是一种新的提示音，比之前更冷，更刺耳。
他打开一看，系统界面闪出一行字：
【检测到外界能量干扰】
【疑似炼丹师公会信号】
【建议规避东南方向三百米区域】
他猛地抬头。
东南方，正是他们即将穿过的那片林子。
“不能走那边。”他说。
“为什么？”阿荼问。
“公会的人来了。”陈烬盯着那片树林，“他们知道我们要出去。”
灰冷笑：“来得好。我还想问问他们，谁给的胆子切断命契阵。”
“别冲动。”陈烬拦住他，“我们现在三个状态都不满，正面撞上就是送死。”
“那怎么办？”阿荼看向他，“绕路？”
陈烬看了看四周。左侧是陡坡，右侧是峭壁，正面只有那条林间小道。
他咬牙：“走边缘。贴着山壁绕过去，尽量避开开阔地。”
三人重新调整路线。灰在前探路，阿荼扶着陈烬，小心翼翼沿着山脚移动。
阳光照在脸上，暖的。
可陈烬知道，危险才刚刚开始。
他们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岩石与树影之间。
一只乌鸦从林中飞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