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都去哪了?”
“我们追踪了取款记录,发现老人每次取完钱,都会在附近的一家指定银行,把钱存入一个私人账户。”
“我们查了那个账户,户主叫李翠芬,一个四十多岁的家庭主妇。”
“但钱一进到她的账户,立刻就会被拆分成十几笔。”
“通过线上支付,流向全国各地的几十个不同账户。”
“然后再经过几轮拆分、转移……线索到这里就断了。”鹿晓晓有些沮丧。
“典型的洗钱手法。”林一舟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反侦察意识很强,背后应该有专业的人在操作。”
“我们还查了这些保健品的来源,但所有包装上都没有厂家信息。”
“通过对包装盒上一个不起眼的logo进行图像比对。”
“我们关联到了一家去年被取缔的皮包公司,但那家公司早就人去楼空了。”
线索,似乎陷入了僵局。
所有人都看向林一舟,等待他下一步的指令。
林一舟盯着屏幕上那张巨大的关系网图,上面布满了断裂的线条和无效的节点。
他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晓晓,继续深挖那些收款账户的背后信息。”
“就算是大海捞针,也要把他们的社会关系给我挖出来。”
“是!”
“其他人,以案发小区为中心,排查所有监控,寻找和死者有过接触的可疑人员。”
“是!”
队员们领了任务,立刻行动起来。
办公室里很快只剩下林一舟和程诺。
林一舟回到自己的座位,打开电脑,调出了海量的城市商业数据,开始建立一个新的搜索模型。
试图从工商注册、物流信息等数据里,找到那家公司的蛛丝马迹。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屏幕上的代码和图表不断变换。
程诺靠在椅背上,两条腿翘在桌子上,手里把玩着那枚乾隆通宝。
他看着林一舟的侧脸,那张脸上写满了数据、逻辑和秩序。
“林队。”
“说。”林一舟头也没抬。
“你这样,找不到他们的。”
林一舟的手指停了。
他转过头,镜片后的目光锐利。
“你的依据是什么?”
“卦象显示!”
程诺一本正经地竖起三根手指。
“此案,谜在人心,不在钱财。”
“你对着一堆数字,是算不出人心的。”
林一舟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似乎想进行一番逻辑驳斥,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他只是转回头,继续工作,用沉默表达了他的不屑。
程诺耸了耸肩,站起身。
“我去帮你找点数据回来。”
说完,他溜溜达达地走出了办公室。
林一舟没有理他,只当他是又一次的“不务正业”。
然而,他没想到,程诺所谓的找数据,方式如此特别。
下午三点,德安里小区旁边的街心公园。
这里是附近老年人的聚集地。
下棋的,唱戏的,拉家常的,很是热闹。
程诺换了一身行头,花衬衫和破洞裤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一条深蓝色的运动裤,脚上踩着一双老款的布鞋。
还专门找了个化妆师给自己画的老了一些,就连假发都带上了。
他手里拎着一个大号的保温杯,里面泡着浓浓的茉莉花茶。
他没有急着凑上去,而是在一个棋摊旁站了半天,看两个老大爷杀得难解难分。
“马五进四啊,大爷,你这步棋走得妙!”他看准时机,插了一句。
下棋的大爷抬起头,瞥了他一眼:“你也懂棋?”
“懂一点,我爷爷以前是棋迷。”
程诺笑着拧开保温杯,给两位大爷的茶杯里都续上水。
“您二位喝茶。”
伸手不打笑脸人,老大爷脸色缓和下来:“谢了。”
程诺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在棋摊旁坐了下来。
他不问案子,也不提张建国,就聊家常。
聊今天菜价涨了多少,聊哪个台的养生节目最火。
聊自己那个“远在国外,一年都回不来一次”的儿子。
他说话的语气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晚辈式的尊敬,和一点点年轻人特有的俏皮。
很快就让这群大爷大妈放下了戒心。
“小程啊,听你口音,不像本地人?”一个戴着老花镜的大妈问道。
“嗨,我老家北边的,来双城打工,租的房子就在这附近。”程诺叹了口气。
“一个人,怪冷清的。”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老人们的话匣子。
“谁说不是呢!现在的年轻人,一个个都往外跑,家里就剩下我们这些老骨头了。”
“我那儿子,在深圳,一年到头就过年回来待两天,比客人还客气。”
“你算好的,我那闺女嫁到美国去了,我都三年没见着她面了。”
程诺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点头,或者递上一句感同身受的叹息。
他的共情能力在此刻发挥到了极致,他仿佛真的成了他们中的一员,一个同样被孤独包裹的灵魂。
聊着聊着,话题很自然地就转到了健康上。
“人老了,不中用了,浑身都是毛病。”
最开始下棋的那个大爷捶了捶自己的腿。
“可不是嘛!”旁边一个大妈立刻接话。
“前段时间我膝盖疼得下不了床,后来啊,多亏了慧春堂的小李,你猜怎么着?”
程诺心头一动,但脸上不动声色:“怎么着?”
“小李给我推荐了一款生命磁力裤,说是能活血化瘀。”
“我穿了半个月,哎!你别说,现在走路利索多了!”
“我也知道慧春堂!”另一个大妈凑了过来,神秘兮兮地说。
“他们不光卖东西,还关心我们呢!”
“我生日那天,我儿子闺女都没记住,他们那个叫小张的经理,亲自拎着蛋糕水果上门给我过生日。”
“给我感动得……哎哟,那孩子,比我亲儿子还亲!”
“对对对,他们还管我们叫爸、叫妈呢!”
“他们还定期组织我们去免费旅游,听健康讲座……”
程诺的眼中,闪过一丝明了。
他终于明白,张建国买的,到底是什么了。
他买的不是保健品,是陪伴,是关怀,是那一声声比亲生儿女还要甜的“爸”和“妈”。
他买的,是一个“家”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