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画中的温柔
“画得真好。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颗投入平静心湖的石子，在林见清耳边激起层层涟漪。他脸颊的热度尚未褪去，慌乱与羞窘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不敢直视对方那双过于深邃的眼睛。
“我……我叫林见清。”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声音因为紧张而略显干涩。他垂下眼睫，盯着自己沾了点炭黑的手指，像个做错事被老师抓包的学生，“对不起，先生，未经您允许就画您……如果您不喜欢，我马上把它撕掉。”
说着，他伸手就想去拿回速写本，动作里带着明显的无措。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先他一步，轻轻按在了速写本的边缘，阻止了他的动作。男人的手指修长有力，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在咖啡馆温暖的灯光下泛着健康的色泽。
“不必。”沈墨琛的视线再次落回那幅速写上，目光沉静，“我说了，画得很好。”
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但那种不容置疑的肯定，反而让林见清更加不知所措。他偷偷抬眼，飞快地瞥了对方一眼。男人似乎完全沉浸在这幅画里，他的目光细细描摹着画上的每一根线条，那种专注的程度，远超一个普通被画者该有的反应。
林见清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往常他随手画下陌生人，若被发觉，对方多半是好奇地凑过来看两眼，或惊讶或赞叹几句，便一笑而过。从未有人像眼前这个男人一样，用一种近乎……剖析的眼神，如此长久地审视他的画，以及他这个人。
周围的空气仿佛再次凝固。吧台后，店长投来好奇又带着些许担忧的目光。
（承）
就在林见清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快要震破耳膜时，沈墨琛终于再次抬起头。他松开了按着速写本的手，姿态重新变得优雅而疏离。
“你是这里的员工？”他问，目光扫过林见清身上印着咖啡馆logo的围裙。
“是的，先生。我在这里做兼职。”林见清老实地回答，心里悄悄松了口气，话题似乎终于回到了安全的领域。
沈墨琛微微颔首，像是确认了什么。他没有再看那幅画，也没有再追问关于画作或者林见清个人的事情，只是用一种谈论天气般平常的语气说道：“你的观察力很敏锐，笔触也很有灵气。是美术专业的学生？”
“嗯，我在本市的艺术学院读大三。”提到自己的专业，林见清的神情自然了许多，眼神也重新亮了起来。
“很好的学校。”沈墨琛淡淡评价了一句，随后，他做了一个让林见清意想不到的动作——他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个精致的名片夹，抽出一张纯白色的卡片，递了过来。
名片触手微凉，质感极佳，上面只有一串烫金的电话号码和一个名字：沈墨琛。没有任何头衔和公司信息，简洁到近乎神秘。
“我对艺术很有兴趣。”沈墨琛的声音将林见清从对名片的打量中拉回，“有时会收藏一些有潜力的年轻艺术家的作品。如果你不介意，我希望可以保留这幅速写。”
他的请求听起来合情合理，甚至带着对创作者的一种尊重。但林见清握着那张只有名字和电话的名片，心里却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这和他预想的“尴尬遭遇”结局完全不同。
“当、当然可以，如果您不嫌弃的话。”他连忙点头。一幅随手画的速写而已，对方如此欣赏，他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沈墨琛的唇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形成一个极淡的、算不上笑容的弧度。“谢谢。”他小心地将那一页速写从本子上撕下，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然后，他看向林见清，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两秒，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不打扰你工作了。”
说完，他微微颔首，便转身走向收银台结账。他的背影挺拔，步伐稳健，很快便消失在了咖啡馆的门口，仿佛从未出现过。
（转）
风铃再次轻响，带走了一室的低压。
林见清站在原地，手里还捏着那张微凉的名片，有些恍惚。刚才发生的一切，像一场短暂而奇异的梦。
“哇！见清，什么情况？”同事立刻凑了过来，八卦之心熊熊燃烧，“那位冰山帅哥跟你说了什么？还给你名片？他是不是什么星探啊？”
“不是……”林见清把名片递给同事看，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他说他喜欢艺术，想收藏我那幅画。”
同事拿着名片翻来覆去地看，啧啧称奇：“沈墨琛……这名字有点耳熟啊。而且这名片的质感，绝对不是普通人。就见清你走运了，被大佬赏识！”
林见清笑了笑，没太在意。他走回自己的座位，看着速写本上被小心撕走后留下的毛边，心里那种异样的感觉仍未散去。沈墨琛最后看他的那一眼，平静无波，却像在他心里投下了一颗小小的石子，激起了层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涟漪。
他收拾好书本和画具，下班时间到了。跟同事道别后，他背着帆布包走出了咖啡馆。
晚风带着凉意，吹散了他脸上残余的热度。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名片，冰冷的触感让他清醒了几分。
也许……真的只是遇到了一位懂得欣赏的陌生人吧。他试图说服自己。
然而，当他走到街角，准备拐向地铁站时，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街对面停着一辆线条流畅、颜色低调奢华的黑色轿车。车窗紧闭，看不清里面的人。
但就在他目光扫过的一瞬间，那辆车的车窗缓缓降下了一半。尽管隔着一段距离，光线也并不明亮，林见清却清晰地感觉到，有一道深沉的目光，正从车内穿透夜色，精准地落在他的身上。
（合）
林见清的脚步顿住了。
是沈墨琛。
他还没走？他为什么停在这里？
一种微妙的、被注视的感觉像细密的蛛网般包裹住他。那目光并不灼热，甚至可以说是冷静的，但却带着一种无形的重量，让他无法轻易忽略。
车窗在他停顿的几秒内，又无声地升了上去，隔绝了内外的一切。随即，那辆黑色的轿车发动引擎，像一道沉默的暗影，平稳地滑入车流，迅速消失在城市的霓虹灯海之中。
街道依旧喧嚣，行人依旧匆匆。
林见清独自站在街口，晚风吹拂着他的发丝和衣角。他下意识地攥紧了口袋里的那张名片，坚硬的边角硌着他的掌心。
这一次的“巧合”，还能用偶然来解释吗？
沈墨琛……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那幅看似普通的速写，又为何会引来他如此不寻常的关注？
一个巨大的问号，伴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安，悄然在林见清纯净的心湖中沉了下去。夜色温柔，却仿佛隐藏着看不见的波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