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六月中旬,第一学年的课程全部结束了。学校安排我们到地质队实习。出去实习之前,学校给我们发了劳动保护——一套蓝色的工作服、一顶白色的凉帽、一双厚底的翻毛皮鞋和一个军用水壶。除此之外,还给我们每人发了一个放大镜,一个小铁锤、一个罗盘,这些都是实习用具,也是地质队员必备的东西,同学们对这些东西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我与其他同学不一样,对这些东西并不太关注,我最关心的是晓雯姐能不能和我们一起到野外实习。听一个老师说,一般情况下女老师不带领学生到野外实习。听到这个消息我上火了,心想:晓雯姐不带领我们实习,就要好几个月看不到她。出发的前一天,我急不可耐地当着同学们的面问道:“白老师,这次你带领我们去实习吗?”
晓雯姐愣了一下,对我当着同学们的面问这个问题好像很意外,不过她很快镇静下来,表情很自然地说:“原来学校没有安排我带领你们去实习,是我主动申请要和你们一起去的。除了我之外,学校工宣队还派了一位工人师傅和我们一起去。”
“太好了!”有个同学们高兴地说。没想到同学们的心情和我一样,可能是因为晓雯姐和我们年纪差不多,在她面前大家都不觉得受拘束,所以愿意和她在一起。听到这个消息,我比喝了半斤二锅头还高兴。
我们坐了一天火车,来到吉林省东部山区的一个小镇。地质队在小镇的西边,有个铅锌矿在小镇的东边。这一点和双岗镇一样,双岗镇除了有双岗铜矿之外,也有个地质队。这个小镇离我家并不很远,可中间隔着重重大山,两地之间没有直达的铁路和公路,我想从这里回家,坐火车要绕一个很大的弯,差不多也要花上一天的时间。
下了火车,地质队用卡车把我们接到队部。队部在山间的一片平地里,由四栋平房围成一个大院子。这个地质队和我们学校同属于吉林省金属工业厅,每年都要接待来实习的学生,对于我们的到来他们早有准备。地质队带家属的职工住在大院外面的宿舍,我们与家在外地的单身职工住大院里的独身宿舍。地质队职工宿舍是有火炕的小房间,工宣队的师傅、晓雯姐和女生也被安排在小房间里。男生被安排到两个能住下二十多人的大房间里。每个房间里有两个能睡十多个人的地铺,地铺上铺着厚厚一层稻草。
当天晚上地质队为我们举办了欢迎晚会。
第二天我们就开始了野外实习。实习的第一项内容是挖探槽和学习如何做探槽编录以及画素描图。地质队在野外布置了两处槽探工程,我们这些来实习的学生也分成了两组,一组由工宣队的师傅和李建国带队,另一组由晓雯姐和我带队。
吃过早饭,晓雯姐让我们穿上学校发的劳动保护,带上实习用具,往军用手壶里灌满开水。我们一身标准的地质队员装束,晓雯姐也是如此。
一切准备就绪后,我们出了地质队的大门,同学们分成两队,一队由李建国和工宣队的师傅带队、地质队的人领路,走上东南方向的一条大路。我和晓雯姐带领二十二名同学,跟在地质队的人后面,走上一条乡路。向东走了十五、六多分钟后,下了大路,拐到一条山间小路上。
六月初,山区已经换上了嫩绿色的夏装,山路两边开着白色、黄色、蓝色和紫色的野花。
大部分同学第一次来到山区,觉得很新鲜。在教室里连续学习三个月,现在出来实习,大家都有一种像出笼鸟儿的感觉,所以都很开心。女同学不时停下来采几朵野花。晓雯姐也和我们一样开心,还唱起歌来:
是那山谷的风,
吹动了我们的红旗。
是那狂暴的雨,
洗刷了我们的帐篷。
我们有火焰般的热情,
战胜了一切疲劳和寒冷。
背起了我们的行装,
攀上那层层的山峰,
我们满怀无限的希望,
为祖国寻找着富饶的矿藏。
是那天上的星,
为我们点燃了明灯。
是那林中的鸟,
向我们报告了黎明。
……
是那条条的河,
汇成了波涛的大海。
把我们无穷的智慧,
献给祖国人民。
……
我和同学们都是第一次听到晓雯姐唱歌,大家都说她唱歌水平不次于专业的歌手。这首歌激发了我和同学们对地质工作的向往。一路上一直叽叽喳喳的女同学都安静下来。晓雯姐唱完之后,我带头鼓掌。有个同学说:“白老师唱得真好!再来一个。”
“白老师,这是什么歌?这么好听!”我问。“好像专门为地质队员创作的。”
“你真说对了。”晓雯姐说。“这首歌叫《勘探队员之歌》,专门为地质队员创作的,地质院校的学生和在地质队工作的人差不多都会唱这首歌。晚上我教你们。”
“太好了,我一定要学会!”有个同学说。
这时有个同学说对我说:“白老师都唱歌了,你这个班长也应该给大家唱首歌。”
我挠挠后脑勺,说道:“我也不会唱歌,你们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
晓雯姐说:“我从来没听过你唱歌。你就唱给我们听听,这里没有外人,不管你唱什么样,我们都不会笑话你。”
看来我要是不唱同学们不会放过我,受晓雯姐的影响,我也来了兴致,唱了一首铿锵有力的革命歌曲:
我们年轻人,有颗火热的心,
革命时代当尖兵。
哪里有困难,哪里有我们,
赤胆忠心为人民。
不怕千难万险,不怕山高海深,
高举革命的大旗,
巨浪滚滚永不停,永不停。
迎着红太阳,意志更坚定,
勇敢迈步向前进!
……
我简直是吼完了这首歌,可晓雯姐却带头鼓起掌来:“第一次听你唱歌,没想到唱得这么好。”
开始的一段山路是一个漫坡,大家都没有觉得累,一边走一边唱歌,你唱完了他唱。路越来越崎岖,坡越来越陡,歌声也渐渐消失了。
我们来到一个非常陡的山坡前,带队的地质队员并没有放慢脚步,可是爬了一会儿,有的同学却吃不消了,捂着胸口,大口喘气,脸上挂着汗珠。我看见晓雯姐爬坡时腿在发抖。
我在山里长大,爬山对我来说,如履平地,虽然能跟地质队员的脚步,但我还是走在最后面。接近山顶的地方更加陡峭,晓雯姐和女同学都停了下来,不敢往上爬。我也只好停下来,拉着一个不敢往上爬的女同学爬到山顶,然后又返回来,这时又有两名男同学拉着另外两名女同学往山上爬。只剩下晓雯姐还在原地,可能是男同学顾虑她是女老师,不好意思拉着她的手上山。我没管那些,把手伸向晓雯姐,她也没有客气,把手递给我。刚才拉女同学的手时,我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可是拉着晓雯姐的手时,我觉得心跳得特别快,手心也出汗了,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登上山顶之后,我看到山上有座钻塔。地质队的人说,就在钻塔附近挖探槽。他让我们到钻塔里取来铁锹和丁字镐,接着他在地面确定了四个点,画了个矩形,让我们在矩形里面挖。交待了挖探槽的要求之后,我们便开挖,地质队的人也没有留下来指导我们,到钻塔里去了,幸好晓雯姐知道怎样挖探槽。
我们这些学员刚上学的时候都是满手老茧,对我们来说,挖探槽本来不算什么,可是毕竟八、九个月没干过体力活了,不一会儿有个女同学的手就磨起了泡。晓雯姐接过她手里的铁锹。在我们这些人里面,晓雯姐的手是最嫩的,我估计用不了几分钟她的手也会起泡。凭我以往的经验,起泡之后,要是磨破了,手会更痛。来实习之前,学校给我们每人发了一副线手套。上山之前,我和几个同学把手套带在身上,可有的同学却没带。我把手套从裤子后面的口袋里掏出来,递给晓雯姐。
“手套给我,你不戴了?”晓雯姐问。“你的手不怕磨?”
“你看看我的手,还怕磨吗?”我伸出手给她看。我手上的老茧还没有完全褪掉。
她看看我的手,摸了一下,说:“简直像锉刀一样。”然后接过手套。
挖探槽的地方离地质队队部只有半个多小时的路程,我们没有带午饭,中午回地质队去吃。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从陡峭的山坡往下走,危险程度远远超过上山,稍有不慎就会滚下山坡。回去吃午饭时,由于干了一上午体力活儿,同学们都没有力气了。下坡时晓雯姐和同学们的腿都不由自主地发抖,重心不稳。见到这种情况,我让家在山区的男同学扶着女生下山。我走在最前面,这样万一有同学摔倒,我可以用身体挡一下。我让晓雯姐跟在我身后,扶着我的肩膀下山。
大家踉踉跄跄地终于来到了山脚下。我和晓雯姐长出了一口气。晓雯姐说:“你这个班长今天表现不错。”
听了晓雯姐的表扬我暗暗得意,不过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夸奖我。“我什么时候表现不好了?”
“气我的时候。”晓雯姐笑着说。
同学们一阵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