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发尖利的咆哮还在办公室里回荡。
所有人都等着看陈林屁滚尿流地道歉,然后埋头在那座文件山里,直到过劳死。
陈林却像是没听见。
他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那行凶狠的文字。
【小子,我外甥看你不顺眼。给你24小时,立刻给老子滚蛋!押金一个子儿都别想了,再敢啰嗦,打断你的腿!】
职场的欺压。
生活的绝境。
两付足以压垮任何一个年轻人的重担,在这一刻,诡异地在他心中达成了一种平衡。
他忽然就不怕了。
烂命一条,还能更烂吗?
“小子,愣着干嘛?等我请你吃饭?”王德发见他没反应,更加火大。
陈林缓缓抬起头。
那张往日里总是挂着讨好和畏缩的脸上,此刻竟是一片平静。
他看着王德发,就像在看一个上蹿下跳的丑角。
然后,他动了。
他站起身,拿起自己的手机和充电宝,在数十道惊愕的目光中,径直走向办公室大门。
没有解释。
没有请假。
甚至没有再看王德发一眼。
“你……你干什么去!陈林!你他妈想造反啊!”
王德发的咆哮声在他身后炸响,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怒。
陈林脚步不停,拉开玻璃门,走了出去。
世界清静了。
“哼,孺子可教。”
脑海里,陈玄的声音带着一丝赞许。
“对付这种货色,就该让他跳脚。你越是搭理他,他越来劲。”
陈林走在去地铁站的路上,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狂跳,手心全是湿冷的汗。
翘班。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干这种出格的事。
一种混杂着恐惧和兴奋的奇异暖流,在他血液里肆意流窜。
“怕什么!”
陈玄的声音如同当头棒喝。
“天塌下来,有我陈家的手艺给你顶着!现在,去对付那个蠢房东?”
“嗯。”陈林在心里应了一声,“他是我现在最急迫的麻烦。”
“记住了。”陈玄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我盗圣一脉,从不与人逞口舌之利,更不屑于动用拳脚,那是莽夫所为。”
“我们的手段,是攻心。”
“看穿他,拿捏他,让他自己把想要的东西,乖乖送到你手上!”
“这,才叫‘盗’的艺术!”
半小时后,陈林站在了那扇熟悉的房东家门前。
他抬手,指关节在陈旧的防盗门上叩响。
门“砰”的一声被粗暴地拉开。
房东那张满是横肉的脸出现在门后,他嘴里叼着烟,眼神里满是轻蔑和不耐。
“哟,还真敢来啊?小子,胆儿挺肥啊。”
他身后,昨天那两个“外甥”正歪歪扭扭地坐在沙发上。
一个在玩手机,另一个则抱着膀子,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打量着陈林。
客厅里烟雾缭绕,气氛压抑。
房东侧过身,让出一条道,用下巴指了指里面。
“进来吧。正好,今天咱们把话说清楚。”
陈林走了进去,后背绷得像一块铁板。
“叔,我来是想跟你谈谈合同和押金的事。”
“合同?”房东嗤笑一声,从垃圾桶拿出那叠被撕碎的纸片,扔在陈林脚下。
“这就是你的合同。至于押金,一分没有!你昨天把我租客的女朋友都吓跑了,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他身后的花臂青年站了起来,掰着手指,关节发出“咔咔”的脆响,一步步向陈林逼近。
“小子,我舅说让你滚,你就麻利点。别给脸不要脸。”
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陈林紧张得几乎无法呼吸,手脚冰凉。
“废物!冷静!”
陈玄的声音在他脑中炸响。
“开启【察言观色】!看他的眼睛!看他的手!这些蠢货的内心,比一张白纸还容易看穿!”
陈林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他瞬间清醒。
他强迫自己抬起头,直视着房东那张嚣张的脸。
【察言观色,发动!】
世界,再次变得不同。
在陈林的视野里,房东的脸上似乎浮现出了一层淡淡的数据光晕。
【情绪:虚张声势(70%)、心虚(20%)、贪婪(10%)】
【生理指标:心率95/分钟(略高),左眼角有不自觉的神经性抽搐(频率:3秒/次),提及‘合同’与‘外甥’时,瞳孔有微不可查的收缩。】
“看到了吗?”陈玄的声音带着一丝得意,“他在撒谎!那两个根本不是他外甥,就是他花钱雇来撑场面的小混混!他心虚得很!”
原来如此。
陈林的心,瞬间定了下来。
他没有再看那个逼近的花臂青年,而是将目光重新落回到房东身上。
他没有纠缠合同,反而话锋一转,脸上甚至挤出了一丝微笑。
“叔,合同的事咱们先不说。”
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我就是有点好奇,您这房子,原本是两室一厅吧?现在隔了三个房间,租给我们三家……”
房东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陈林像是完全没察觉到对方神色的变化,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我前两天刚在网上查了,按照最新的《城市房屋租赁管理办法》,这种改变房屋承重结构、违规隔断出租的行为,好像是违法的吧?”
“而且,还存在非常严重的安全隐患。”
“违……违法?”房东的眼皮狠狠跳了一下。
“对啊。”
陈林点点头,拿出手机,慢条斯理地对着墙壁上那些私拉乱接、如同蜘蛛网般的电线,开始拍照。
“咔嚓。”
清脆的快门声,在沉寂的客厅里,炸在每个人心头。
“我就是有点担心。”
陈林一边拍,一边像是在自言自语。
“万一……只是说万一啊,我一个想不开,把这些照片和租赁记录,匿名举报到消防和住建委……”
他顿了顿,看向脸色已经开始发白的房东,露出了一个无比“真诚”的笑容。
“您这罚款……我听说,最低好像是五万起步?情节严重的,还要强制恢复原样,那损失可就大了。”
“哗啦——”
房东手里的烟,直接掉在了地上。
他彻底慌了。
他这种靠着违规隔断房收租的二房东,最怕的就是这个!
“哎哎!小兄弟!小兄弟!别!有话好好说!别冲动!”
房东再也顾不上装腔作势,一个箭步冲上来,一把按住了陈林拿手机的手,脸上的横肉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身后的两个小青年也彻底懵了。
他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茫然。
“看到了吗?废物!”老祖宗陈玄的声音在脑海里得意洋洋,“攻心为上!对付这种欺软怕硬的货色,一句话,比一百个拳头都管用!”
一股热流从陈林的心脏泵出,流遍四肢百骸,那是名为“掌控”的滋味。
但他表面上,却只是不动声色地收起了手机,叹了口气。
【巧言令色,发动!】
“叔,您看,我也不想把事情做绝。”
他的语气充满了“委屈”和“无奈”。
“我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来大城市打拼不容易。您这突然赶我走,我重新找房子要花时间吧?搬家要花钱吧?今天为了这事我班都没上,被领导骂得狗血淋头,误工费怎么算?”
他将自己被欺负的处境,轻描淡写地包装成了实实在在的“经济损失”。
瞬间,他就从一个无理取闹的租客,变成了一个占尽了道德和情理高地的“受害者”。
房东听着他一条条地算账,冷汗顺着额角就流了下来。
眼前这个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瘦弱可欺的青年,此刻在他眼里,比那两个花钱雇来的小混混可怕一百倍!
他怕的不是陈林。
他怕的是陈林嘴里那些他听不懂但感觉很厉害的“法规”和“举报”!
“兄弟!兄弟!是我的错!是叔不对!”
房东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他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押金!我全退!一分不少!我立刻就转给你!”
陈林看着他那张写满惊恐的脸,缓缓地,摇了摇头。
然后,在房东愈发恐惧的注视下,他扯动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坏笑。
他伸出了一根手指。
“退押金,是必须的。”
“但我的‘损失费’……”
“怎么也得这个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