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梵音暗涌 隔空对弈
金方城喧嚣的声浪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沈墨混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中，脚步看似与周遭急于交易的商旅一般匆忙，心却沉静得如同古井寒冰。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清冷的气息，如同附骨之疽，始终缀在身后三丈之外，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她没有立刻动手，也没有出声呼喊。这本身就是一个极其反常的信号。玄天宗内门弟子苏婉清，奉师门之命追缉“灾星”沈墨，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在栖霞镇外，她曾有机会拿下他，却最终选择了默许他离开。如今在这万里之外的西域佛国再次相遇，她的意图，如同她面纱下看不清的神情，笼罩在一片迷雾之中。
沈墨不敢有丝毫大意。他体内的烛龙血脉在感受到身后那道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后，便开始不安地躁动，仿佛沉睡的凶兽被惊扰。他深吸一口气，将那股灼热的悸动强行压下，借助对气息的敏锐感知，他像一尾游鱼，在嘈杂的市集中灵活穿行，刻意避开主干道，专挑人流稀疏、巷道纵横的角落走去。
他的目标明确——城西那片据说早已荒废、连本地人都很少靠近的古佛寺遗址。那里断壁残垣，视野开阔，既便于察觉是否还有别的埋伏，也适合……摊牌。
身后的气息如影随形，始终保持着那个微妙的距离。苏婉清的追踪术显然极为高明，若非沈墨身负烛龙血脉，对气息有着超乎常人的感应，恐怕早已被她无声无息地贴近。
穿过最后一条堆满破旧陶罐和风干草料的窄巷，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巨大的废墟呈现在眼前，赤红色的山体被凿出一个个空洞的佛龛，原本宏伟的殿宇只剩下一地狼藉的巨石和残破的梁柱，几尊无头的佛像悲悯地矗立在夕阳余晖中，蔓生的荒草在风中摇曳。
沈墨在一堵半塌的墙壁后停住脚步，猛地转身。废墟中一片死寂，只有风声呜咽。
“跟了这么久，不累么？”他的声音因为长时间的沉默和紧张而显得有些沙哑，在空旷的废墟中回荡，“苏仙子，玄天宗是断定我这‘灾星’，逃到这西域佛国了？”
话音落下，片刻的寂静。随后，不远处一根倾倒的巨大石柱后，月白色的身影缓缓显现。
苏婉清摘下了遮面的轻纱，露出那张清丽绝伦却总是覆着一层寒霜的脸庞。她的目光平静地落在沈墨身上，没有杀气，没有鄙夷，甚至没有太多追捕者应有的锐利，反而像一潭深水，让人看不清底细。
“我不是来抓你的。”她开口，声音清冷，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打破了沈墨心中最坏的预想。
沈墨瞳孔微缩，紧绷的肌肉却没有丝毫放松。他死死盯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虚伪或算计。“不是来抓我？”他嘴角扯出一抹讥诮的弧度，“难道苏仙子是来这佛国圣地游览观光，恰好与我偶遇？”
苏婉清没有理会他话语中的刺，缓步向前，裙裾拂过地面粗糙的碎石，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幽冥渊封印破裂，天魔气息肆虐南荒，甚至开始向中土蔓延。此事，你可知晓？”她的问题直接切入核心，目光如炬，仿佛要照进沈墨的灵魂深处。
沈墨心头一震，幽冥渊的变故他自然是亲身经历者，甚至可说是间接的引发者。但他没想到后果如此严重，竟已到了肆虐蔓延的地步。他沉默着，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这本身便是一种答案。
苏婉清继续道：“宗门派出大量弟子巡查各地异动，尤其是可能与上古封印相关之地。这西域佛国，历史悠久，传闻中亦存在镇压邪魔的古迹。我奉命前来调查，追踪一股异常的天魔气息至此。”她的目光扫过周围的废墟，“至于遇到你，确实是意外。”
她的解释合情合理，将两人的相遇归结于巧合与共同的调查目标。但沈墨心中的疑虑并未消散。“既然如此，仙子方才为何不直接表明来意？反而要如此迂回跟踪？”
“因为我不确定。”苏婉清的回答依旧直接，“我不确定，幽冥渊的变故之后，你还是不是栖霞镇外那个会为了救一个村落而拼命的人。我不确定，流亡这些时日，你是更接近控制那股力量，还是……更接近被它吞噬。”她的目光掠过沈墨掩在袖中、不自觉微微颤抖的右手，“现在看来，你的情况，比我想象的更糟。”
沈墨下意识地将手握得更紧，指尖几乎嵌进掌心。她看得太准了。这一路的逃亡，每一次动用血脉之力退敌，都让那蛰伏的烛龙意志更加躁动，侵蚀他心神的速度远超从前。
“这不劳仙子费心。”沈墨硬邦邦地回道，“若仙子不是来擒我归案，那便请自便。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转身欲走，不想再与这玄天宗的女子有过多的纠缠。她的存在，她的目光，都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和……一丝不该有的动摇。
“那天魔气息的源头，并非在此处废墟。”苏婉清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成功止住了他的脚步，“我追踪的那股气息，虽然微弱，但极为精纯古老，指向城北的‘千佛窟’。那里是金方城香火最盛、守卫也最森严之地。”
沈墨猛地回头，眼中闪过一丝惊疑。千佛窟？香火鼎盛之地，怎会有精纯的天魔气息？
苏婉清看着他，眼神深邃：“我觉得，那里面藏着的，可能不仅仅是佛像。而你，身负那种血脉，或许能感知到更多我看不到的东西。”她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况且，若真与上古封印有关，一旦出事，波及的将是这满城无辜百姓。”
最后那句话，像一根针，轻轻刺中了沈墨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他想起栖霞镇外那个暴雨之夜，他失控的力量和村民惊恐的眼神。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最后一缕余晖将两人的身影拉长，投在冰冷的断垣上。废墟陷入一片昏暗，只有远处金方城的灯火和天上初现的星芒，提供着微弱的光源。
风中，似乎带来了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扭曲低语，与庄严的梵唱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诡异。
沈墨站在原地，沉默如同身旁的残破佛像。苏婉清也不再言语，只是静静等待。一场新的、无形的博弈，在这片古老的废墟中，悄然展开。而城北的千佛窟，仿佛一个巨大的阴影，开始笼罩在两人心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