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健的专属监控室里，巨大的环形屏幕上，数十个数据窗口无声闪烁，但李健的视线只钉在其中一个——标记着 “姜流（上古场景）”的画面上。
画面里，那个披着兽皮、眼神带着与年龄不符的上古少年，正坐在岩石上远眺。
而旁边同步滚动的数据流，却揭示着截然不同的故事：代表意识活跃度的曲线强劲地搏动着，一次次抵近系统设定的记忆封锁阈值，那条象征核心认知的“意识锁”状态条，边缘正持续闪烁着不稳定的微光。
李健感觉胸口发紧，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堵住了。
他的视线扫过旁边郭力的数据面板——平心而论，郭力在“复古社区”场景中的表现也称得上亮眼，意识锚点的触发和整合效率很高。
但在姜流这堪称逆天的数据对比下，那份“亮眼” 顿时显得黯淡无光，两者成绩的含金量，根本不在一个层级上。
他精心设计的死局，非但没困住姜流，反而成了这家伙展示惊人韧性的舞台。
照这个势头下去，任何一点微小的刺激，都可能让姜流彻底挣开枷锁，完好无损地回来。
这结果让他心里一阵发堵。
“李总，您看姜流这数据！”
站在侧后方的年轻助理技术官忍不住低呼，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的兴奋，
“意识锁的松动速率还在加快！这太厉害了！如果接下来他意识稳定度依然保持的在，会触发系统奖励，开放部分记忆，唉！他真能靠自己从这里清醒过来，那可就是基地完成这项训练的第一人啊！”
这由衷的赞叹像针一样扎在李健的神经上。
他脸色沉了沉，没接话，只从鼻腔里发出一个模糊的 “嗯，不错……”，听起来毫无温度。
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而用带着明显不耐的语气问：“别光顾着看热闹。系统给他排的下一个阶段内容是什么？”
助理赶紧收敛神色，敲了几下控制台调出预案：“报告，下一阶段是 ‘生理驱动与情感共鸣测试’。”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微妙的表情，“这个项目…… 挺关键的。搞好了能一举突破，搞不好也可能陷进去。不过我觉得以姜流本事，问题不大。”
“做好你分内的事，少说不该说的废话。”
李健冷冷打断他，目光扫过屏幕上的训练参数明细，在“激素水平调节”一项上停顿片刻，状似随意地问：“激素参照标准定的什么？”
助理谨慎地回答：“是按健康成年男性群体里，综合指数前30%的平均数据，加上随机浮动。”
‘把标准调高。’
一个念头猛地窜出来。
如果把激素水平，特别是那些影响情绪和冲动的指标，偷偷提到前5%甚至更高……在那种汹涌的本能冲击下，姜流还能保持那份该死的清醒吗？
这诱惑很强，也很危险。
但就在他几乎要开口的瞬间，伊莲娜那双愤怒以及仿佛能穿透一切的眼睛在他脑子里闪了一下。
他清楚，作为一名老拯救者成员，任何参数的异常变动都瞒不过她。
私自篡改训练数据是重罪。
权衡再三，那股冒险的冲动被勉强压了下去。
他目光扫过NPC的流失数据，试图寻找其他合规的干预方式，但数据冰冷而客观，毫无破绽可循。
“报告一下最近系统内NPC的输入与流失数据……” 李健冷冷的问道。
“随着受训者的系统年龄增长，以及他探索区域的增加，系统时间近两年内，输入NPC 1298名，身份设定为‘异族’、‘聚落新生儿’等，” 助理神色肃然，一丝不苟地报告着，“流失NPC数量377名，主要方式是‘自然病逝’、‘意外遇险’ 以及‘冲突伤亡’。”
“我知道了！”
他吸了口气，用公事公办的口气对助理说：“接下来，就按系统预设的执行。开始模块植入吧。”
“是！” 助理应声操作起来。
李健没再停留，最后瞥了一眼屏幕上那个沉思的野人少年，转身快步离开了监控室，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阴鸷。
监控室内，伊莲娜面前的主屏幕中央，突然弹出一个醒目的系统提示框，上面清晰地显示着：“生理驱动与情感共鸣测试模块已启动”的字样。
伊莲娜先是怔了一下，随即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露出一抹意味深长、带着些许无奈又有些促狭的笑容。
她轻轻摇了摇头，手指在控制台上快速操作，接通了与秋柠的私人通讯频道。
“秋柠，”
她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带着一丝非常明显的调侃，“给你个善意的建议。接下来的这段监控内容……你或许可以考虑暂时离开一会儿，去喝杯咖啡，或者看看别的数据。”
频道那头沉默了一两秒，传来秋柠疑惑的声音：“为什么？娜姐，是不是训练风险变大了？那我更应该在这里盯着才对。”
伊莲娜轻笑一声，语气变得直接了些，带着过来人的了然：“风险确实有，但不是你想的那种。
我是觉得，你大概不会想亲眼看着姜流在系统里，跟别的 ‘女人’ 上演一些……嗯，比较亲密的戏码。哪怕对方只是个设定好的NPC。
而且，一些基于生理本能反应的画面，可能也会让你觉得不自在。”
她话音刚落，通讯那头立刻陷入了一片死寂。
过了好几秒钟，才传来秋柠明显带着窘迫和一丝抗拒的回应，声音都有些变调了：“系……系统怎么会设置这种测试？！这……这太苛刻了！也太……过分了！”
“没办法，”
伊莲娜叹了口气，笑容收敛，语气转为作为训练教官的严肃，
“生理驱动和情感羁绊，是人性的最底层代码，既是最脆弱的软肋，也可能成为最坚韧的铠甲。对于一个需要直面人性最深处黑暗与光芒的拯救者来说，理解和掌控这股力量，是至关重要的必修课。无法绕过。”
说到这里，伊莲娜的神情有些怅然，仿佛透过屏幕看到了不久前的自己，那个因为愧疚而一蹶不振的自己。
她沉默了片刻，声音放缓，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承诺的郑重，对秋柠说：“放心吧，丫头。他的意识稳定度很快会触发系统奖励机制，放心，我比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更不希望姜流出事。”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却更清晰，
“因为他在之前任务中的出色表现，以及这次训练里展现出的每一种可能性，他作为拯救者的每一点进步，都让我感觉……离把亦雪姐从那个可怕的数据深渊里拉回来，更近了一步。他是我看到的，最大的希望。”
通讯另一端，秋柠静静地听着。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伊莲娜话语里那份沉甸甸的寄托和深藏的痛苦。
自己那份因为“亲密戏码”而产生的小女儿家的别扭和醋意，在这份沉重的希望面前，渐渐消散了。
她理解了伊莲娜的坚持，也明白了自己此刻的离开，或许是对姜流的一种尊重，况且自己真的也不希望看到。
“我明白了，娜姐。”
秋柠的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歉意，“那就……拜托你了。有任何情况，随时联系我。”
“好。” 伊莲娜简短地回应。
通讯切断。
监控室内，只剩下伊莲娜一人，和屏幕上那个即将步入人生另一场重要试炼的、上古少年的身影。
她深呼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专注，如同最警惕的守护者，牢牢锁定着姜流在系统中的每一丝数据波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