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苏琬真相
文娘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紫檀木盒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她抬手擦了擦眼泪，声音带着哽咽却异常清晰：“我懂了，当年救我的蒙面人就是师太您派去的。我十岁那年，苏家后院突然着火，是蒙面人把我救出来，还留下这枚符牌，说若遇危难可去慈云庵求助。我后来被师哲瀚找到，他告诉我国仇家恨，说我的家人被朝廷冤杀，让我跟着他学本事报仇。我信了他的话，加入了鬼斧堂，帮他打理矿场机关，辨识毒物。可三年前，我在他的书房里发现了一本日记，上面详细记录了他的真实想法——他根本不是为了给林夙圣女或我的家人报仇，而是想借‘鹤唳九宵’毒杀朝廷官员，趁乱夺取政权，让所有人都臣服于他！”
文娘转向沈青梧，眼中满是愧疚，“沈姑娘，对不起，你母亲当年查到的线索，就是师哲瀚改进‘鹤唳九宵’的毒理配方。孙锦书怕她揭穿自己与师哲瀚的勾结，便买通太医院的人，将她调离，还暗中给她下了慢性毒药。我知道后，便开始暗中帮你们，矿场的安全通道是我偷偷标记的，乌进怕光的弱点也是我故意透露给你们的。”
沈青梧闻言，立刻从袖中取出银针刺向自己指尖，挤出一滴血珠放在瓷碟中，又取出苗疆特制试纸，试纸瞬间变蓝——这是检测“鹤唳九宵”余毒的方法，与手札记载完全一致，她愈发确定母亲确系中毒身亡。
沈青梧浑身一震，手中的手札“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弯腰捡起手札，翻到最后几页，上面详细记录着母亲临终前的症状：“面色青灰，四肢麻木，咳嗽带血，脉象紊乱”——这些症状与慢性中毒的症状完全吻合，尤其是“面色青灰”这一点，正是“鹤唳九宵”慢性毒发的典型特征。
她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指节泛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没有掉下来：“孙锦书！师哲瀚！我定要为母亲报仇！”
周韶光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带着安稳人心的力量。他从怀中取出父亲当年的案宗副本，放在沈青梧面前：“还有我父亲的冤案，当年我父亲负责调查林夙案，查到了孙锦书贪墨铸币铜料与毒杀宠妃的关联，孙锦书便联合师哲瀚，诬陷我父亲收受贿赂，故意包庇林夙，最终将我父亲罢官，流放边疆，客死他乡。这些都与师哲瀚的阴谋有关，我们的仇，要一起报。”
“师哲瀚就是偃师？”朱正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大声问道，断妄刀的刀柄被他握得发烫，浓重的京东路口音在禅房里回荡。
师太缓缓点头，从香案上拿起那枚鹤形符印，符印背面刻着“偃师”二字，与矿场发现的符印一模一样：“没错，‘偃师’是他的化名，取自‘巧匠’之意，暗合他将作监大匠的出身。他一直躲在幕后，用这个名字指挥鬼斧堂。乌进是他当年从死牢里救出来的，因擅长用毒和机关，被委以重任，负责矿场管理和毒物运输；苏家则是因为苏衍早年走私乌金被师哲瀚抓住把柄，被迫为他效力，苏珵负责炼毒，苏文谦负责与孙锦书对接，将毒物运入京城。孙锦书则在朝中为他提供便利，利用户部职权供应炼毒原料，掩盖矿场真相。”
师太顿了顿，看向那三块拼接完整的铜扣，“林夙临终前留下这三块双鲤铜扣，是因为她知道师哲瀚会用她的机关图纸建造矿场密室，存放‘鹤唳九宵’成品、解药配方和鬼斧堂核心罪证。这三块铜扣合在一起，再配合周推官的罗盘，才能打开密室机关，拿到证据。”
文娘突然“噗通”一声跪在师太面前，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磕得额头发红：“师太，我以前助纣为虐，帮师哲瀚炼制毒物，虽然后来幡然醒悟，暗中相助，却也难辞其咎。如今我知道了全部真相，愿与周推官他们一起，阻止师哲瀚的阴谋，为父亲和沈姑娘的母亲报仇，也为那些被‘鹤唳九宵’毒害的无辜百姓赎罪。”
她磕了三个响头，每个头都磕得实实在在，“我是师太您的俗家弟子，当年您教我‘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的道理，我一直记在心里。请您成全！”
师太连忙伸手扶起她，枯瘦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她的额头，眼中满是欣慰：“老尼等这句话，等了十年。你能弃暗投明，幡然醒悟，便是对林夙施主最好的告慰，也是对那些无辜百姓最好的交代。起来吧，从今日起，你便与他们并肩作战，老尼会在庵中为你们祈福。”
众人走出禅房时，晨雾已散，金色的阳光穿透栀子花丛，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露珠从花瓣上滑落，滴在地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沈青梧走到文娘身边，从竹制针盒旁取出一个小巧的银盒，递给她：“文娘前辈，这是我用白苗解毒草炼制的药膏，能解常见蛊毒和外伤之毒。”
她裙摆的白苗缠枝纹在阳光下格外清晰，说话带着轻微黔州尾音，“你常年接触毒物，或许用得上。过去的事不怪你，你也是被蒙蔽了。”
文娘接过银盒，打开一看，药膏呈淡绿色，散发着苗疆草药的清冽香气。她握住沈青梧的手，掌心带着常年练杖的薄茧，却异常温暖：“沈姑娘，谢谢你。从今日起，我们并肩作战，一起揭穿师哲瀚的阴谋，告慰林夙圣女的在天之灵。”两人相视而笑，阳光洒在她们身上，将彼此的影子拉得很长。
回到开封府衙时，已近正午。府衙后院的海棠花开得正艳，粉色的花瓣随风飘落，落在青石板上，像是铺了一层粉色的地毯。
朱正的伤势已好了大半，只是肩头还有些僵硬。他站在海棠树下，手里攥着个锦盒，锦盒是他亲手用紫檀木做的，边缘雕刻着简单的云纹，盒盖上用小刀刻了一朵小小的茉莉花。
他来回踱步，脚下的青石板被踩得“咚咚”响，脸上满是紧张，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这剑穗他绣了整整三天，手指被针扎破了好几次，光是练习绣茉莉花的针法，就用掉了半卷丝线。
周韶秀提着药篮从外面回来，药篮里装着刚采的草药，翠绿的叶子上还沾着露水。她看到朱正这副样子，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声音清脆如银铃：“朱捕头，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像只热锅上的蚂蚁，连海棠花瓣落在头上都不知道。”
朱正连忙停下脚步，伸手拂掉头上的花瓣，脸瞬间红到了耳根。他快步走上前，将锦盒双手递到周韶秀面前，声音有些结巴：“这个……给你的。”
他的手微微颤抖，锦盒的边角被他握得有些发烫。周韶秀好奇地接过锦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剑穗。剑穗用深红色的冰丝编织而成，冰丝质地细腻，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剑穗中间绣着一朵小小的茉莉花，花瓣层次分明，花芯是用纯金线绣的，在阳光下闪着金光；剑穗的末端坠着一颗小小的珍珠，是朱正从自己的旧剑柄上拆下来的，圆润饱满，泛着莹白的光；珍珠上方还刻着一个极小的“秀”字，是朱正用细针一点一点刻上去的。
“这是我亲手做的，”朱正挠了挠头，不敢看周韶秀的眼睛，目光落在地上的海棠花瓣上，“我知道你的絮影裁云剑没有剑穗，就想着给你做一个。这茉莉花是你最喜欢的，我练了很久才绣好，针脚可能有点歪……”
他顿了顿，鼓起勇气抬起头，眼神真挚而坚定，“以后我护着你，也护着你的剑，绝不会让你再受一点伤害。”
周韶秀的脸颊瞬间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她轻轻拿起剑穗，指尖抚过细腻的冰丝和精致的茉莉花，能感受到针脚间藏着的心意。她抬头看向朱正，朱正紧张得眼睛都闭上了，嘴唇微微抿着，像个等待宣判的孩子。
周韶秀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踮起脚尖，飞快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她的唇瓣带着刚采的草药清香，轻轻一碰便离开。
“我很喜欢，”周韶秀的声音带着几分羞涩，却异常清晰，“针脚很整齐，茉莉花也绣得很好看，比绣坊里卖的还要好看。”她拿起自己的絮影裁云剑，将剑穗系在剑柄上，深红色的剑穗与银白色的剑身相得益彰，格外好看。
朱正愣住了，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傻笑个不停，比中了状元还要开心，连肩头的疼痛都忘了。
另一边，周韶华带着苏琬来到汴河岸边时，已近黄昏。夕阳西下，将天空染成了金红色，汴河水面波光粼粼，倒映着岸边的灯笼和行人的身影。汴河上早已布满了花灯，有兔子灯、荷花灯、龙灯……形态各异，色彩斑斓。
一盏盏花灯顺着河水漂去，像天上的星星落在了人间，又像一条彩色的丝带蜿蜒在汴河上。岸边挤满了赏灯的人，有穿着华服的公子小姐，有牵着孩子的夫妻，还有摆摊卖小吃的商贩，吆喝声、笑声、孩子们的打闹声交织在一起，热闹非凡。
苏琬穿着一身月白绫裙，裙摆绣着细碎的缠枝纹，发间斜插一支羊脂玉簪，是周韶华特意为她买的。她站在花灯旁，金色的夕阳洒在她身上，将她的脸庞映照得格外明艳，只是偶尔会下意识地用绢帕掩口轻咳——幼时风寒落下的咳疾，在傍晚的凉意中隐隐发作。
“好看吗？”周韶华轻声问道，他特意租了一艘乌篷船，船篷下挂着一盏小小的荷花灯，灯光柔和地洒在苏琬脸上。
苏琬点点头，眼睛里闪烁着泪光，却带着几分复杂的笑意：“好看，我从来没像这样安心地看过花灯。”她抬手拢了拢鬓边碎发，指尖微微颤抖，沉默片刻后突然开口，声音压得极低，“韶华，有件事我瞒了你很久，今日该告诉你了。我根本不是什么苏府三小姐，而是探事司的察子。”
周韶华猛地愣住，手中的玉佩险些滑落：“你说什么？”
苏琬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的铜制令牌，令牌正面刻着“察子”二字，背面是探事司的鹰形徽记，“五年前真的苏琬随商队南下时失踪，生死不明。我因与她容貌有七分相似，又精通账册推演，被司里选中顶替她潜入苏府，探查苏家走私乌金、私炼毒物的证据。这些年我表面是受苏衍约束、被苏珵提防的闺阁小姐，实则一直在暗中记录苏家的交易账目，寻找他们勾结乱党的线索。上次给你的钥齿，还有苏琬绘制的矿场图纸，都是我这些年搜集到的关键信息。”
苏琬将令牌递到周韶华面前，眼神里满是忐忑与真诚：“我知道隐瞒身份是我的错，可探事司规矩森严，未结案前绝不能暴露身份。我本名武归燕，五年前顶替失踪的苏琬潜入苏府，这些年我在苏府如履薄冰，每一次给你们传递消息都像在刀尖上行走，只有在你身边时，才敢卸下几分防备。”
她收回手，指尖摩挲着香囊边缘，“这个香囊确实是我绣的，只是绣的时候心里既盼着案子了结能与你坦诚相对，又怕真相揭穿后你会怨我欺骗。”
周韶华看着她泛红的眼眶，还有那枚刻着鹰形徽记的令牌，突然想起她每次传递消息时的隐秘眼神，想起她对苏家账目异乎寻常的熟悉，所有疑点瞬间串联起来。他上前一步，轻轻握住她的手：“归燕，我不怨你，我只心疼你独自承受了这么多。”
他将那枚刻着“韶华”二字的玉佩放在她掌心，“不管你是探事司察子武归燕，还是苏府三小姐苏琬，你都是我想共度一生的人。等案子了结，我陪你去探事司复命，也求父亲为我们主婚。”武归燕抬头看着他，泪水终于落下，却笑着将香囊塞进他手中：“我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