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出口外，是一片银白沙丘，月已西沉，寒露凝霜。
陆迟归以剑气蒸干湿衣，抬眼望去， 沙丘尽头立着一座残破石塔，塔顶悬着微弱青光——正是云崖宗弟子特有的信号。
黎婵月同时察觉腰间令牌轻震，冥渊谷弟子在附近求援。
两人对视，皆看到彼此眼底的矛盾：救，还是走？
血契月痕闪烁，答案不言而喻——任何一方折损，另一方都将神魂受创。
"先救人。"陆迟归开口。
黎婵月点头，却补一句，"各救各的，互不相欠。"
石塔共七层，外壁符箓被利爪撕得七零八落。
二层窗台，一名云崖宗女弟子胸口血染，正被三头"赤背铁猿"围困；塔下，两名冥渊谷男弟子被藤蔓缚住，脸色青黑，显然中毒。
陆迟归御剑掠上，剑光如匹练，一式"横渊"斩落铁猿首级；黎婵月则扬手抛出幽火，蓝焰顺着藤蔓燃烧，毒汁蒸发出丝丝紫雾。
铁猿怒吼，分出一头扑向黎婵月；陆迟归剑尖一挑，将猿猴引向自己。
与此同时，幽火蔓延至塔檐，逼得云崖宗女弟子退无可退。
陆迟归左手掐诀，剑气成罩，替她挡下火舌；黎婵月目光微动，指尖轻弹，幽火立刻分出一线，将云崖宗女弟子周身护住，却未伤其分毫。
瞬息之间，攻守易位，两宗弟子皆怔然望向这对"死敌"——
他们背靠背而立，剑气与幽火交织成青蓝双环，默契得像多年同门。
铁猿尽诛，毒藤成灰。
陆迟归抛给云崖宗女弟子一瓶丹药，转身去查看冥渊谷弟子毒势；黎婵月则抬指在云崖女弟子腕间一探，以冥力封住其断脉。
各自施救，却未再提"互不相欠"。
石塔七层，有一面裂镜，名"天霜镜"，可映人心中最隐秘之念。
镜碎，光犹存。
陆迟归经过时，镜面忽现黎婵月身影——她立在雪原，独自伸手去接一片落雪，雪却化作火焰，灼伤指尖。
陆迟归脚步一顿，心底像被细针轻扎。
另一侧，黎婵月亦在镜中看到陆迟归——少年背对万丈深渊，执剑守护一株含苞的幽兰，兰瓣上却染了冥火。
她指尖微蜷，掩去袖口的轻颤。
镜光一闪而灭，两人同时回头，视线在空中相撞，却谁也未说话。
救人耽搁不过半刻，远处沙丘忽起龙卷，风眼呈深灰色，一路卷来，沙粒化作利刃，发出刺耳尖啸。
"是'天裂风眼'，秘境旧禁被触发了。"
陆迟归一把抓住黎婵月手腕，御剑冲下石塔；其余弟子紧随其后。
风眼所过之处，沙地塌陷，露出漆黑裂缝，像巨兽张口。
云逸剑光开道，苏瑶幽火断后，一青一蓝两道光幕将众人护在中央。
裂缝蔓延至脚下，一名冥渊谷弟子脚 下一滑，身形坠落。
陆迟归回身，剑鞘激射而出，堪堪卷住那人腰带；黎婵月同时扬手，幽火化作长鞭，缠住剑鞘末端，两人同时发力，将弟子拖回。
风眼越来越近，青蓝双幕开始崩裂。
"向东！"陆迟归低喝。
"东为死门！"黎婵月急声。
"信我。"
黎婵月咬牙，幽火陡转，强行扭转风势。
一行人冲向东面死门，却在裂缝尽头看到一线生路——那里有两块天然巨石交错，形成狭缝，风眼无法进入。
众人鱼贯而入，风眼在缝外咆哮半刻，终于转向远去。
石缝里，云崖宗女弟子轻声开口:“多谢……黎师姐。"
冥渊谷弟子亦抱拳，"陆师兄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陆迟归与黎婵月对视，却各自别过脸——
仿佛并肩只是血契逼出的本能，与"谢意"无关。
风停，夜沉。
石缝外，沙丘恢复寂静，星辉重新洒落。
陆迟归靠石而坐，抛给黎婵月一只酒囊，"暖身。"
黎婵月接过，指尖在囊口一顿，忽道："我冥渊谷弟子，不喝酒。"
话虽如此，她却拔塞，仰头饮了一口，辛辣入喉，咳得眼眶微红。
陆迟归低笑，伸手想拍她背，却在半空停住，最终只是接过酒囊，仰头饮下同一处囊口。
霜华落在两人肩头，一层薄白，像暂时掩盖了宗派界限。
"出了秘境，"黎婵月轻声，"仍是死敌。"
陆迟归"嗯"了一声，却补充："但在血契解开前，我的剑背对你。"
黎婵月指尖微颤，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抬手，以幽火在地面画下一道线。
"越线者，斩。"
陆迟归笑笑，却将剑鞘横在线中央，像一道桥。
星辉无声，霜华渐厚。
两道影子被拉得很长，一端被剑鞘相连，一端各自延伸——
却再难彻底分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