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案报告提交上去的第二天，林一舟就被周正明叫到了办公室。
“坐。”
周正明指了指对面的椅子，亲自给林一舟倒了杯茶。
这待遇，让林一舟心里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根据数据显示，当周正明主动给他倒茶，而不是让他自己动手时。
通常意味着有一件超出他常规认知，且不容拒绝的任务要交给他。
“一舟啊，这次的案子，上面很满意。”周正明笑得像个弥勒佛。
“特别是你和程诺的配合，简直是……嗯，出人意料的好。”
“只是特例。”林一舟言简意赅地评价。
“一次是特例，次次是特例，那可就叫规律了。”
周正明呷了口茶，慢悠悠地进入正题。
“关于程诺这个犯罪顾问的身份，目前还需要保密。”
“你知道的，咱们队里流程严格，他这个‘野路子’，争议不小。”
林一舟点头，表示理解，这符合程序。
“所以呢，为了方便他开展工作，也为了他的安全和身份保密考虑。”
“局里研究决定，给他安排一个稳妥的住处。”
林一舟的眼皮，几不可察地跳了一下。
“宿舍楼还有空房间。”他冷静地提出解决方案。
“不行不行！”周正明连连摆手。
“宿舍楼人多嘴杂，不方便。”
“而且程诺那小子，散漫惯了，住在集体宿舍，估计不出三天就得跟人打起来。”
“那就在外面给他租个房子，费用走特批经费。”
林一舟再次提出逻辑上最优的方案。
“也不妥！”
周正明叹了口气，终于图穷匕见。
“外聘顾问单独居住，不符合保密条例。”
“而且，万一他惹了什么麻烦，或者被什么人盯上了，我们来不及反应。”
他放下保温杯，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用一种“我是为你着想”的诚恳语气说：
“所以，经过综合评估，分析了所有变量，得出了一个最优解。”
“局里决定，让程诺，暂时搬到你那里去住。”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林一舟脸上的表情，出现了长达五秒钟的空白。
他的大脑正在高速运转，试图处理这个信息。
但似乎触发了某种底层逻辑的冲突，导致系统卡顿。
“师父！”
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语气冷静得可怕。
“我反对。”
“反对无效，这是命令。”周正明笑呵呵地耍起了无赖。
“根据《人民警察内务条令》第七十六条，警员宿舍管理应遵循自愿原则，强行安排他人入住私人住所，缺乏法规支持。”
林一舟开始调用他数据库里的一切可用之兵。
“这是特殊人才的特殊安排，有纪律豁免。”
“根据行为心理学分析，我与程诺的生活习惯、作息规律、卫生标准、消费观念，存在17项主要冲突和32项次要冲突。”
“强行同住，有97.8%的概率会导致团队内部矛盾激化，从而影响工作效率。”
“剩下的2.2%呢？”周正明好奇地问。
“是磨合成功，效率提升15%。”林一舟诚实地回答。
“那不就结了！”周正明一拍大腿。
“我相信你，一舟。”
“你就是那个能创造2.2%奇迹的人！”
“再说了，这也是为了工作嘛！”
“你们住在一起，随时可以讨论案情，24小时无缝衔接。”
“这叫什么？这叫沉浸式办案！”
林一舟的额角，有青筋在轻微地跳动。
他知道，再说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
周正明一旦做出决定，用这种语气说话时，就代表着再无回旋的余地。
“而且！”周正明又补了一刀。
“你也算是他的‘监管人’。”
“这小子是个双刃剑，用好了能杀敌，用不好，容易伤到自己。”
“你住得近，看着他点，我放心。”
这个理由，终于击中了林一舟的软肋。
监管，这是一个符合他秩序至上原则的词。
将一个混乱的变量，置于自己的直接监控之下，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一种“掌控”。
他深吸一口气，那张俊秀的脸上，浮现出一种类似于服务器过载后，强行重启的平静。
“是，队长。”
从周正明的办公室出来，林一舟感觉自己像是打了一场败仗。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程诺正戴着耳机，跟着手机里的视频学一套眼保健操。
动作滑稽，嘴里还念念有词。
“探天应穴……”
看到林一舟进来，程诺摘下耳机：“老周找你啥事？是不是要给我发奖金了？”
林一舟没有回答，他走到自己的座位前。
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串钥匙，放在桌上，推了过去。
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壮士断腕般的决绝。
程诺一愣，拿起钥匙：“几个意思？奖励我一辆车？”
“我家。”
林一舟吐出两个字，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你家？”
程诺更懵了。
“从今天起，你住我家。”
程诺眨了眨眼，足足消化了三秒钟，然后，一张脸瞬间笑开了花。
“我去！真的假的？周叔这么够意思！”
他一把揽住林一舟的肩膀，后者身体瞬间僵硬得像块钢板。
“可以啊林队，以后咱俩就是室友了！”
“你放心，我这人最好相处了！水电费我肯定不跟你抢着交！”
林一舟面无表情地，用两根手指，把程诺搭在他肩上的手，一点一点地挪开。
下班的路上，气氛诡异。
林一舟开着他那辆黑色的德系轿车，车内除了引擎声，没有任何多余的声音。
他目不斜视，双手标准地握在方向盘的三点和九点钟方向，车速始终稳定在限速之下。
副驾上，程诺却像个刚进城的游客。
“哎，林队，前面路口左拐，那家李记的蹄花汤，绝了！入口即化！”
“……”
“哟，那家烧烤看着不错啊，烟火气这么足，师傅肯定有两下子。”
“……”
“前面右边那个巷子里，有家没招牌的苍蝇馆子，卖的豆花饭，我跟你说，吃一口能上天！”
林一舟终于忍无可忍，踩了一脚刹车，车稳稳地停在红灯线前。
他转过头，看着身边这个“人形美食雷达”，一字一顿地说：
“我家，禁外食，禁油烟，禁一切高热量，非健康的垃圾食品。”
程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看着林一舟那张写满了不容置喙的脸，又看了看窗外那些活色生香的小店。
他忽然有种预感。
这“包吃包住”的幸福生活，可能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车缓缓驶入一个高档小区的地下车库。
这里安静整洁，连地上的行车线都光洁如新。
林一舟的家，到了。
一场风暴，即将在最安静的地方，拉开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