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烬刚要站起来，肩膀又被按了下去。
这次他没挣扎。阿荼的手掌贴在他肩头，力道不大，但很稳。她从药囊里取出一颗丹丸，放在手心，递到他嘴边。
“张嘴。”
“我自己来就行。”他说着想抬手。
“别动。”她直接把丹丸塞进他嘴里，“这是温气血的，不是续命丹，吃多了会上火，但你现在需要这个。”
丹丸入口即化，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下去。他能感觉到肋骨那块裂开似的疼慢慢被压住了一些。
灰蹲在岩台边缘，手里摆弄着那根断链。他一根一根地拆开，再重新接上，动作机械。过了一会儿，他起身走到几米外，捡了些干柴堆在一起，用灵火点了火。
火光跳了一下，照亮了他的侧脸。他看了眼陈烬和阿荼，咧嘴笑了笑，说：“你们再不走，我就把火灭了。”
说完他就退到前方五步远的地方，背对着他们站定，手搭在武器上，开始望风。
岩台安静下来。
陈烬闭上眼，调息。可他能感觉到身边有人坐着，没动。风从谷口吹进来，带着湿气，但他闻到了一点别的味道——是阿荼身上的铁屑味混着药香。
过了很久，他睁开眼。
阿荼正看着他。不是刚才那种着急的眼神，也不是平时骂他时的凶样。她就那么静静坐着，目光落在他脸上，像是在确认他还活着。
“你不累？”他问。
“你没睡，我怎么能睡？”她说。
两人没再说话。火光在她眼里晃，映出一点光亮。陈烬忽然觉得嗓子有点干。
“其实……”他顿了顿，“刚才那只手划的三道，我不确定是不是字。但也可能是‘生’字的第一笔。”
“你想去解它？”
“如果那是线索，就不能放着不管。”
“那你得先恢复体力。”她伸手摸了摸他脚踝的位置，“淤青还没散，走路会拖后腿。”
“我知道。”
“知道你还总往前冲？”
“我不冲，谁冲？”
“我们可以一起。”她盯着他，“我不是非要拦你，但我得跟你一块儿扛。”
陈烬看着她。以前她说要帮忙，他总觉得是添乱。但现在不一样了。她不是冲动，也不是逞强，她是真想和他站在同一边。
“行。”他点头，“下次我提前说。”
“不是下次。”她纠正，“是现在。你现在就要答应我，别再一个人往上顶。”
“好，我现在答应你。”
她这才松了口气，把手收回，却没离开药囊。反而把它往自己这边拉了拉，检查里面的药品有没有损毁。
“你什么时候开始这么细心的？”他问。
“你说呢？”她抬头瞪他一眼，“你以为我一直只会抡锤子？”
“我以为你会嫌我麻烦。”
“你是挺麻烦的。”她语气硬了点，“每次都受伤，还非说自己没事。我要是不来管你，你是不是打算一直这么撑到死？”
“我不想死。”
“那你为什么总做快死的事？”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活下来。”他声音低了些，“我试过躲，试过逃，最后发现没用。系统要的是命，我只能找人替。我不想让你们当那个替死的，所以只能自己走在前面。”
阿荼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也不想看你死？”
陈烬没回答。
他知道这话不是随便说的。灰在远处守着，一声不吭，但他能感觉到那份支持。而阿荼坐在这儿，喂他吃药，烤他的伤口，盯着他不让睡过去——这些都不是任务，是选择。
她本可以走的。
但她没走。
“我记住了。”他终于说，“以后不一个人扛。”
她点点头，没再说教，也没再追问。只是把药囊整理好，放到他够得着的地方。
半个时辰过去。
陈烬活动了下身体，确认力气回来了六成。他撑着石头起身，这次阿荼没拦。
“走吧。”他说，“不能在这儿等死，得找到出路。”
阿荼立刻站起来，拍掉衣服上的灰，把药囊挂回腰间。灰也转过身，握紧武器，朝他们点头。
三人站成一排，看向深谷更深处。
雾还在，路看不清，但他们已经没有退路。
“刚才那火堆。”灰突然开口，“烧完的灰是白的。”
“正常。”陈烬说，“灵火燃的东西，灰就是白的。”
“不是。”灰摇头，“我加的是普通干柴，不该这么白。而且……”他蹲下摸了摸地面，“这灰还能反光。”
阿荼走近看了一眼：“像是掺了什么东西。”
陈烬蹲下，指尖捻起一点灰末。凑近鼻尖闻了闻，眉头皱起来。
“这不是普通的灰。”
“是什么？”阿荼问。
“像是炼丹残留物。”他说，“有人在这里炼过丹，而且是高阶丹药。温度极高，能把木头烧成结晶态。”
“谁会在这地方炼丹？”灰不解。
“要么是逃进来的人。”陈烬站起身，“要么……是故意藏在这儿的。”
“会不会是公会的人？”阿荼问。
“有可能。”他看向雾中，“但如果是公会，不会只留灰。他们会清理痕迹。”
“那就是别人。”灰说，“不想被发现的人。”
陈烬没再说话。他把灰末收进一个小瓷瓶，放进药囊。然后继续往前走。
三人保持三角阵型，灰在前，阿荼居左，陈烬居中。每一步都小心试探。
走了约莫百步，地面开始出现裂缝。一道细长的纹路从脚下延伸出去，像被人用刀划开。
灰停下脚步，耳朵微动。
“有声音。”他说。
“哪来的？”阿荼问。
“地下。”灰指向裂缝，“像是……心跳。”
陈烬趴下，耳朵贴地。果然，传来一阵低沉的搏动，间隔极慢，但有力。
“不是活人的心跳。”他说，“频率不对。更像是某种装置在运行。”
“像不像你之前挖出来的那个供能中枢？”阿荼问。
“更深层。”陈烬起身，“那个只是中转站。这下面才是核心。”
“我们要下去？”灰问。
“必须。”陈烬看着裂缝，“系统倒计时还在走。自愿献祭的强者不会自己送上门。我们得去找。”
“那你刚才说的‘一起扛’还算数吗？”阿荼盯着他。
“算。”他点头，“所以你们跟紧我，别落单。”
“这话说反了吧？”她哼了一声，“应该是你跟紧我才对。”
灰笑出声：“你们俩能不能等出了这谷再吵？”
“谁跟他吵了！”阿荼立马反驳。
“我没吵。”陈烬摊手，“我只是陈述事实。”
“你每次这么说的时候，就是在挑衅。”她翻白眼。
灰无奈摇头，往前走了两步。突然，他脚下一滑，整个人往下陷了一截。
“小心！”陈烬一把拽住他后领，把他拉回来。
地面裂开了一个洞口，黑漆漆的，深不见底。
三人围上去看。
洞壁光滑，像是被高温熔过。边缘残留着一丝蓝光，正在缓慢熄灭。
“这是人工开的。”陈烬说，“不是自然形成的。”
“底下有东西。”灰指着洞口内侧，“你看那些刻痕，是符文。”
阿荼点亮灵火照进去。符文断断续续，组成一个残缺的阵法。
“这阵法……”她眯眼，“我在家族秘典上见过一部分。是用来封印能量源的。”
“也就是说。”陈烬低声，“我们找对地方了。”
“可怎么下去？”灰问。
“跳。”陈烬说着已经退后两步。
“等等！”阿荼一把拉住他胳膊，“你刚恢复，不能直接跳！”
“我有分寸。”他甩开她的手，“绳索不够长，飞爪打不到底，只能跳。你们跟在我后面，记住落地姿势。”
“你要是摔死了，我看谁给我炼丹！”她吼了一句。
“那你就多带点辣椒粉炸弹防身。”他回头一笑，“反正你也打得比我准。”
话音未落，他纵身一跃，消失在洞口。
阿荼站在原地，拳头攥紧。
灰看了她一眼：“他不会有事的。”
“我知道。”她咬牙，“但我还是讨厌他这样。”
“因为他把你当自己人。”灰轻声说，“所以他敢跳。”
阿荼没说话，只是盯着那个黑洞。
几秒后，下方传来一声闷响。
是安全落地的声音。
“轮到你了。”灰说。
她深吸一口气，点燃灵火，跳了下去。
灰最后一个进入洞口。在他身影完全消失的瞬间，洞壁上的符文闪了一下，随即彻底熄灭。
洞口自动合拢，仿佛从未打开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