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抓得死紧，指甲抠进他脚踝的皮肉里。
陈烬没叫，也没慌。他只把牙一咬，小腿肌肉猛地发力，反脚狠狠踹向那干枯的手腕。骨头咔咔作响，枯手终于松开，缩回岩缝。他借着这一蹬的力道，整个人翻上破口边缘，滚进外侧岩台。
灰立刻冲过来拉他：“上来！”
阿荼已经点燃灵火，照亮四周。碎石还在往下掉，但没人影追来。那只手消失得干净，像从没出现过。
“它不会再出来了。”陈烬喘了口气，靠在巨石上，“刚才那一脚，我踩断了它的指骨。”
灰蹲下检查地面：“没有血迹，也没有脚印延伸。它不是从外面爬进来的，是藏在岩层夹缝里的。”
阿荼不说话，一把扯开陈烬的裤腿。脚踝红了一圈，几道黑紫的指痕明显。
“你是不是觉得命硬就不用疼？”她声音有点抖，“再晚一秒，你就被拖回去了！”
陈烬想笑：“那不还有你们？”
“别贫！”她直接打开药囊，取出止血丹塞进他嘴里，“吃下去。现在。马上。”
他照做了。药丸苦得他皱眉，但她没理会，转头就开始处理他的伤口。
灰退到五步外，低头摆弄那根断链。他把链环一个个拆开，排成一条直线，又重新接上。这是他紧张时的习惯，谁都知道，但谁都不说。
陈烬看着阿荼低着头，手指轻轻按在他脚踝边，动作稳得不像平时那个动不动就抡锤子的姑娘。
“妖兽呢？”他问。
“炸完了还管它？”阿荼头也不抬，“死了就是死了，还能诈尸？”
“能。”陈烬说，“刚才那玩意儿是拼的，有人在背后操控。它倒下后，核心骨节已经被神经毒素腐蚀断裂，短时间没法复活。但它不是重点。”
“重点是什么？”
“那只手。”他说，“它不是来杀我的，是想拦住我。它要的是《命契录》。”
他摸出药囊里的金属片，和之前挖出的编号一致。公会的标记，清晰可见。
“这地方是公会埋的清道夫巢穴，养这些妖兽是为了清理闯入者。我们能活着出来，是因为他们没想到我们会炸开顶棚。”
灰点头：“信号源断了。我的铭牌不再发烫。说明控制这些妖兽的人，暂时失去了联系。”
“那就趁现在。”陈烬撑着石头站起来，“不能在这儿久留。”
“你站什么站！”阿荼一把按回他肩膀，“肋骨伤了，脚踝被抓，你现在走两步都费劲，还想往前冲？”
“我不冲，谁冲？”
“我可以。”灰抬头，“我是狼族，恢复快。”
“你也中了毒。”陈烬指着他手臂上的擦伤，“虽然不深，但那妖兽的皮带毒，你没解干净。”
灰低头看自己伤口，果然泛着青黑。他没再争。
阿荼盯着陈烬：“你到底死过多少次？每次都是这样，拿自己当饵，玩命换活路。你是不是觉得只要赢了就行？”
“我不是赢。”他说，“我是活着。”
“可你差点死在那洞里！”
“我没死。”
“那是因为我和灰在！”
她声音突然大了，震得岩壁落灰。说完她愣了一下，像是也吓到了自己。
气氛一下子静下来。
灰低头继续排链子，一根，两根，三根。
陈烬看着她：“我知道你在担心我。但我不能停下。系统反噬还在倒计时，十二小时内找不到替死者，我就得自己死。我不想死，但更不想你们替我死。”
阿荼眼眶有点红：“所以你就打算一直这样？拿命去赌？每次受伤都说‘没事’，每次遇险都冲在最前？你以为你是铁打的？”
“我不是。”他低声说，“我只是……习惯了。”
她不说话了，只是默默撕开他衣袖，重新敷药。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
他没再动。
灰悄悄往后退了几步，假装在检查岩壁裂缝。
过了好一会儿，阿荼才开口：“你要是真出了事，我……”
她没说完。
但陈烬听懂了。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放心，我这种倒霉蛋，阎王都不收。”
她瞪他一眼，却没甩开他的手。
灰咳嗽两声：“咳，那个……我去看下周围有没有追兵。”
说完拎着断链就跑远了。
陈烬笑了笑，想站起来，结果刚动一下，肋骨就抽着疼。
“别动。”阿荼扶住他，“你至少得歇半小时。”
“半小时太长，十分钟就够了。”
“不行。”
“我说行就行。”
“你少来这套！上次你说十分钟，结果直接昏过去两小时！”
“那次是意外。”
“这次别想蒙我。”
他张嘴想辩，却发现她说得对。上次用燃元术过度，直接倒在药铺门口，还是她背回去的。
“行吧。”他认输，“十五分钟，不能再多。”
她这才点头，坐到他旁边，手里还攥着药囊。
“你为什么非得往前走？”她问，“就不能等支援？等铁鹫？等城里的人？”
“等不了。”他说，“公会已经动手，白骨夫人也在找《命契录》。每多等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而且……”
他顿了顿。
“我怀疑，我爹还活着。”
阿荼一怔：“陈渊？”
“他在等我。”陈烬眼神冷下来，“他把我变成实验品，就是为了这一天。他知道我会来找命契录，知道我会触发系统反噬。这一切，都在他计划里。”
“所以他想让你死？”
“不。”陈烬摇头，“他想让我活着，但必须按照他的规则活。”
空气沉了下来。
远处传来一声闷响，像是山体深处有什么东西塌了。
阿荼忽然抓住他的手：“那你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下次要冲，提前说一声。别一个人往上顶。”
他看着她：“万一说了你会拦我呢？”
“那我也要拦。”
“可我必须去。”
“那就带上我。”她盯着他，“别把我当外人。”
他沉默几秒，终于点头：“好。”
她松了口气，却没松手。
灰这时候跑回来：“没人。周围安静得很，连妖兽叫声都没有。”
“正常。”陈烬说，“这片区域的清道夫已经被我们清空，信号中断，它们不会主动靠近。”
“那接下来去哪儿？”
“找出口。”他说，“但这谷底不对劲。那只手出现得太巧，像是专门等我们进来。而且《命契录》不可能随便放。真正的核心一定在更深的地方。”
阿荼皱眉：“你还想进去？”
“必须去。”他摸了摸药囊，“系统倒计时还在走，我得在时限内找到替死者。自愿献祭的强者……这种人不会在外面等着我。”
“可你现在状态很差。”
“所以我需要你们。”他看向两人，“不是当替死的，是当搭档。”
灰咧嘴一笑：“早就是了。”
阿荼也笑了下，但很快又板起脸：“但你得答应我，别再自己扛。”
“我尽量。”
“别尽量，必须做到。”
“行行行，祖宗。”
她抬手就想锤他，但他早有准备，一缩脖子躲开。
灰在旁边笑出声。
三人就这么靠着巨石坐着，谁也没提离开。
风从谷口吹进来，带着点湿气。
陈烬闭上眼，开始调息。伤处还在疼，但他知道，这点痛不算什么。
比起死，什么都算不上。
阿荼一直坐在他身边，手始终没离开药囊。
灰守在前方五步，把断链绕在手腕上，随时准备出手。
时间一点点过去。
十五分钟到了。
陈烬睁开眼，刚要起身——
阿荼突然按住他肩膀。
“等等。”她盯着他脚踝，“你刚才踹那只手的时候，它有没有说什么？”
他一愣：“没说话。但……”
“但什么？”
“它抓我的时候，手指动了一下。”他回忆，“像是……在写字。”
“写什么？”
他低头看脚踝，那里除了淤青，什么都没有。
可他记得清楚。
那只手，在他皮肤上划了三道。
三道短横。
像一个字的开头。
像一个名字的笔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