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透了。
浓墨般的夜色沉沉压在海岛上空，连星子都被厚重的云层吞没。我睁开眼，后颈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像有冰针扎进皮肤。手指从那处移开时，指尖微微发麻——芯片依旧没有反应，像是死了一样嵌在神经末梢里。这让我心头一紧。战纹系统一旦失灵，不只是战斗力归零的问题，更意味着关键时刻可能被反噬致残，甚至暴毙当场。
厉雪娇已经站起身，动作轻得如同影子。她将背包拉链拉到顶，EMP装置牢牢固定在腰侧，外壳贴着一层深灰色消音胶层，能有效屏蔽电磁启动时的微弱蜂鸣。她的脸藏在战术面罩下，只露出一双眼睛，在昏暗中泛着冷光，像狼一样警觉。
她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只是抬手做了个握拳的手势。
我知道意思——准备走了。
我撑地站起来，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响，立刻咬牙压住。旧伤在潮湿环境下格外敏感，右腿从小腿到膝盖一线隐隐抽痛。我低头检查战术刀卡扣，确认锁死；枪贴着脊椎挂在背后，钩爪绳缠在左臂，一圈圈绷紧如蛇盘。荧光条全用黑胶布盖住，只在指尖留了一小截绿边，方便夜里看清手部动作而不暴露位置。
风比刚才小了，雾也散得差不多。月亮被云遮着，但仍有微弱的光渗出，勉强照亮前方平台边缘那艘黑色橡皮艇。我们之前把它藏在废弃灯塔后面，用防水布和枯枝伪装，现在推了出来。船体接触水面的声音极轻，几乎被潮汐吞没。
两人一前一后上船，我坐后位划桨，她则面向西北角方向，手持微型雷达扫描仪，双眼紧盯显示屏。红外扫描每七分钟一轮，上次记录是凌晨两点零三启动，下一次就是两点十分。
“还有四分钟。”她说，声音压得极低，像风吹过铁丝。
我没应声，把桨放低，只用腕力带水，避免激起波纹。船头慢慢离岸，水面如镜裂开一道细痕，旋即愈合。三点钟方向有座礁石群，形状杂乱，退潮时露出狰狞的尖角。我们绕过去，借着阴影贴近岛西岸。岸边是一片密林，树根虬结扎入海中，形成天然屏障。巡逻队一般不会从这儿走——太湿滑，且植被密集，不利于快速推进。
船靠岸时，我踩上一块凸起的岩石。脚底传来凉意，湿气顺着作战靴往上爬。右腿旧伤开始发紧，肌肉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我咬了一下牙，没停，直接压低身子钻进林子，背贴粗壮的树干，屏息观察前方动静。
厉雪娇跟上来，动作干净利落，落地无声。她手里多了个小型干扰器，拇指大小，表面布满散热孔。她按了两下开关，信号灯由红转绿。
“EMP屏蔽好了。”她低声说，“能撑二十分钟。”
我点头，往前爬。落叶很厚，踩上去容易发出脆响。我改用肘膝前进，战术手套垫在膝盖下减少摩擦，每一步都计算着力道与节奏。林间寂静得可怕，只有远处浪拍礁石的闷响，以及偶尔传来的夜鸟啼叫。
突然，前面传来狗叫声。
我立刻停下，手按地面，感知震动。厉雪娇也趴下，从侧袋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金属盒，轻轻扔向东南侧灌木丛。盒子落地后自动开启，释放出心跳模拟声，频率和人类接近，温度也同步调节至36.8℃。
三秒后，狗叫变了调，脚步声迅速往那边冲去。
片刻后，巡逻队出现。四人小组，菱形阵型。领头那个端着短突击步枪，战术灯关闭，显然受过专业训练。他们走到岔路口时，领队抬手示意，另外三人分两侧包抄搜索。红外探测仪扫过我们藏身的大树背面，距离不到十米。
我屏住呼吸，脸贴着潮湿的泥土，鼻尖闻到腐叶与盐腥混合的气息。心脏跳得极慢，却沉重如锤。厉雪娇的手指动了动，把枪柄往怀里收了半寸，随时准备拔枪。
时间仿佛凝固。
等最后一人走过，脚步声渐远，我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厉雪娇轻轻点头，我们继续向前。
十五米岩壁要徒手攀。我先上，用钩爪固定绳索，另一头绑在腰上。岩面粗糙，几处长满青苔，必须避开。我找准支点，一寸寸向上挪动，指尖因用力而发白。翻上墙头时，第一时间扫视预定汇合点。
没人。
我皱眉，摸出无线电耳机戴上。频道静默，没有回应。不对劲。按计划，接应人员应在十分钟前就位。
厉雪娇蹲下来，从包里取出激光笔，在空中打出三短一长的摩斯信号。这是紧急识别码，非通用频率，只有己方人员能接收。
对面岩石后有人影晃动，接着亮起微弱反光——是己方的镜片回应。
确认身份后，那人递来一张折叠的纸条。我打开看了一眼：B2电源节点正常运行，断电窗口仍为三十秒，守卫换岗时间未变。
我折好塞进口袋，心里稍安。至少核心情报未变。
这时后颈突然一热。
不是疼，是温的，像有电流轻轻扫过皮肤，顺着脊椎往上爬。我知道这是战纹即将激活的前兆——肾上腺素飙升，神经系统进入超频状态。可现在绝不能让它醒来。十秒倒计时一旦启动，就必须完成击杀以释放能量，否则反噬会让我当场瘫痪，甚至脑出血。
我咬住手套边缘，用力压住呼吸节奏，强迫心跳放缓。不能失控。
厉雪娇察觉到了，伸手碰了下我的肩膀，力度极轻，却是唯一能传递安心的方式。
我摇头，示意没事。
她没再动，静静等在一旁，像一座不动的山。那股热感终于慢慢退下去，芯片重新冷却。
我们沿着墙头移动，靠近科研基地主体建筑。外墙是深灰色合金板，反侦察涂层处理过，不易被热成像捕捉。通风管入口在西北角第三扇窗下方，直径四十厘米，足够一人通过。
距离八米。
守卫每隔五分钟巡查一次外墙。最后一次记录是两点三十六分，下一次应该是两点四十一。
我数着秒表，盯着走廊尽头的拐角。每一秒都像刀割。
风忽然吹起来，厉雪娇的衣角拍在墙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我立刻抬手示意她别动。
守卫停下脚步，朝这边望了一眼，举起手电筒扫射墙头。光束擦过我们藏身的凹槽边缘，差一点就照进来。
我和她贴着墙，不动如石。
五秒后，他继续往前走。
等他拐弯，我迅速抛出钩爪，纤维绳飞上横梁，牢牢固定。我拉着绳子试了试承重，然后抓住厉雪娇的手臂，两人同时悬空贴墙滑行。动作精准如机械联动，落地时几乎没有声响。
刚好进入通风井旁边的凹槽。这里是监控死角，也是压力感应板覆盖不到的位置。
厉雪娇从包里拿出绝缘垫，轻轻铺在入口前的地面上。我伸手摸向铁栅栏——冰的，没通电。很好。
抬头看，通风管道上方有个检修口，螺丝已经松动，是我们三天前潜入时留下的标记。
她从腰间取下EMP装置，打开预热开关。指示灯亮起，绿色稳定。三十二秒后，B2电源会被切断。三十秒内我们必须完成破坏主控室线路的任务。
她看了我一眼。
我也看着她。
她的手指搭在发射钮上，呼吸平稳，眼神里没有犹豫，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我们之间不需要言语。多年的并肩早已让默契深入骨髓。
我没有移开视线。
这一刻，世界只剩下彼此的眼眸与心跳。
三十秒倒计时开始。
我收回目光，盯住走廊尽头的拐角。
守卫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