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台滴滴响了两声。
我盯着那串跳动的红光,手指没松开发射钮。厉雪娇坐在我对面,手搭在战术终端边上,眼神没动。
信号确认了。
“回了。”我说。
她没应,只是把口红从左边口袋掏出来,在掌心滚了两圈,又塞回去。那支口红早就干了,盖子裂了一道缝。
我低头看手里这台老式电台,外壳发烫,电池图标只剩一格。刚才传过去的三份摘要,加上生物验证码,总共用了七分钟。不能再拖了。
“下一步,等坐标。”我说。
她抬眼,“你觉得真是周慕云?”
“是他惯用的码。”
“可他是赵天雄的人。”
“也是清源计划的人。”我靠在舱壁上,左臂一阵抽疼,“三年前他帮我改过任务频段,没留记录。那时候张振国还没动手。”
她不说话了。
快艇还在往前滑,雾没散,海面像蒙了层灰布。发动机声音压得很低,厉雪娇之前做了处理,排气管加了消音罩,红外特征降到最低。
我摸出烟盒,空的。扔进脚边的桶里。
“如果名单还在同步,”我说,“灰狐就是关键。防火墙是他设计的,只有他知道后门在哪。”
“前提是他还活着。”
“他要是死了,就不会回信号。”
她冷笑一声,“你也说过,T-09在实验名单上。你确定自己不是他们放出来的诱饵?”
我停了一下。
战纹芯片在后颈的位置有点发麻,不是要激活的那种热,是钝的,像有根线扎在骨头缝里。我抬手摸了摸,皮肤正常,但我知道它在那儿。
“我不是工具。”我说,“我是回来收账的。”
她看了我一眼,没再问。
十五分钟后,电台再次震动。
我立刻接通,解码程序自动运行。屏幕上跳出一行字:
【T-09,坐标更新,72小时窗口】
下面是经纬度。
我记下来,打开平板残存的离线地图,定位点在东海外海的一座废弃钻井平台,编号P-7。红色标记,旁边写着“已注销”。
“他要我们在那儿碰头。”
“你怎么知道是他?”她问。
“摩斯码节奏对得上。周慕云发报喜欢拖长第三音节,别人模仿不了。”
她盯着屏幕,“平台十年前就报废了,没电没水,怎么支撑设备运行?”
“所以他选那儿。”我合上平板,“没人去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
她沉默一会,起身走到船尾,检查油箱剩余量。回来时说:“够用,但只能往返一次。没备用燃料。”
“不需要第二次。”
她坐下,从座位下抽出一个金属盒,打开,里面是几块独立电源模块,贴着血蝎内部标签。
“还能撑三个小时。”她说,“够你连上线,不够打持久战。”
我点头。
接下来两个小时,我们开始整理情报包。我把能想起来的实验细节全口述了一遍,她用终端上的打字机模式录入。没有联网,所有数据走物理隔离。
内容包括:
基因编辑方向代号“宿主计划”,目标是制造绝对服从的战士;
意识控制技术基于脑波诱导,通过特定频率刺激实现记忆替换;
而我的战纹芯片,出现在“神经增强组”测试日志里,编号T-09-α,备注写着“意外存活,行为偏离模型”。
念到这一条时,厉雪娇的手顿了一下。
我没停。
最后一条是厉天鹰的编号LTY-7,文件显示他在死后被接入系统,大脑持续供氧七十二小时,用于采集反抗意志崩溃的数据。他的记忆被重写,植入“复仇指令”,目标锁定T-09。
“所以你哥不是死于伏击。”我说,“是被当成试验品回收的。”
她没抬头,手指按在回车键上,很久才松开。
“继续。”她说。
我把行动计划也加进去:摧毁海岛基地核心服务器,切断清源计划的数据中转链,同时曝光军方与财阀的勾结证据。
文件压缩完,附上生物验证码——我用针扎破指尖,把血涂在读取头上。这是最原始的身份验证方式,防篡改。
发送。
等待。
电台安静了二十分钟。
我以为失败了。
直到指示灯突然闪绿。
一行新消息弹出:
【信你,如信光。】
我闭了下眼。
再睁开时,把电台关了,拔出存储卡,塞进防水袋,贴身收好。
“他答应了。”我说。
厉雪娇坐在那儿没动,手放在膝盖上,指节泛白。她终于开口:“我要见他。”
“谁?”
“周慕云。”她说,“如果是他处理我哥的数据,我要当面问他,为什么没拦住。”
“他会解释。”
“不是解释的问题。”她抬头,“是他还记得我哥是不是人。”
我没说话。
她站起身,走到驾驶位,重新启动引擎。快艇晃了下,螺旋桨搅动海水,缓缓调转方向。
我拿出地图,输入P-7坐标。
航线生成,预计航行时间五小时四十分钟。
天还是暗的,雾压在海面上,远处什么都看不见。风从右边吹来,带着湿气。
我靠在舱壁上,右手无意识地摸了摸后颈。
那里有点凉。
厉雪娇看了我一眼,“你还撑得住?”
“死不了。”
她没笑,也没说什么,只是把速度提了一档。
快艇切开浓雾,朝着坐标点驶去。
航程过半时,我睡了十分钟。醒来时嘴里发苦,左腿抽筋。厉雪娇递来一支注射剂,标签被撕了,颜色偏黄。
“镇痛的。”她说,“别问是什么。”
我接过,自己扎进大腿。
药效上来得快,脑子清楚了些。
我翻出终端,调出最后一份文档截图——清源计划的徽记,齿轮围着一只眼睛,中间四个字。
这图案和周慕云怀表内侧一样。
但我记得更早的事。
任务失败前一周,我在军区档案室见过这个标志,贴在一间禁入实验室的门框角落。当时守卫说那是“系统维护组”的标识,不让拍照。
现在我知道了。
那不是维护组。
是屠宰场。
我把截图删掉,清空缓存。
厉雪娇忽然说:“等到了平台,别让他靠近我。”
“谁?”
“周慕云。”她说,“我不想听他道歉。”
“那你听真相。”
她没回答,只是把油门推到底。
发动机轰鸣起来。
前方雾气裂开一道口子,灰白色的天光透下来。
快艇冲进一片开阔水域。
P-7平台的轮廓出现在三百米外。
生锈的钢架,断裂的吊臂,平台上没有灯光,也没有动静。
像一座坟。
我抓起背包,检查枪械、绳索、通讯器。
厉雪娇站在船头,望着那片废墟。
她的手伸进口袋,摸出那支口红,拧开,往左手虎口抹了一道。
红色断了,只留下半截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