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声撕开夜海，快艇像被什么东西咬住尾巴，猛地一颤。我靠在舱壁上，嘴里全是铁锈味，左手动不了，右手死死抓着船沿。厉雪娇坐在驾驶位，背挺得笔直，手指扣在油门上没松过。
头顶螺旋桨的声音压下来，探照灯扫过浪尖，光柱像刀子一样劈开黑暗。她猛打方向，快艇侧身切入一道大浪，水花炸起来，盖住了整条船。
枪声从空中传来。
子弹打在船尾，塑料壳炸出几个洞，燃油管差点被打穿。我抬头看，直升机低空盘旋，机舱门口有人影举着武器。厉雪娇没回头，只把油门又推了一格。
“撑住。”她说。
我没应，牙关咬得太紧，说话会抖。后颈那块芯片还在发烫，像是有火在里面烧。刚才那一针药让我醒过来，但身体不听使唤，每喘一口气，肋骨就像要扎进肺里。
厉雪娇突然松了油门。
快艇速度骤降，惯性让我们往前冲了一下。直升机趁机俯冲，枪口火光闪动。就在那一瞬，她猛地右转，船头扎进两道浪之间的凹槽，整个艇身瞬间被海水吞没半秒。
等我们冲出来时，探照灯已经偏了方向。
“它得重新锁定。”她声音很冷，“低空飞行受气流影响，不能一直贴海。”
我说不出话，只能点头。右手摸到望远镜，拿起来对准空中。果然，直升机晃了一下，飞行员在调整姿态。
我指着左前方一片黑雾：“往那边走。”
“那是季风带出来的雾墙。”她看了我一眼，“进去就什么都看不见。”
“也包括他们。”我咳了一声，嘴角渗出血丝，“现在谁先瞎，谁活。”
她没再问，调转方向直奔浓雾。
越靠近，风越大。雾像一堵墙立在海面上，船一冲进去，视线直接归零。厉雪娇关了所有灯，连仪表盘都用布盖上。她靠手感摸着方向盘，耳朵听着引擎和水流的节奏。
身后的声音慢慢远了。
直升机还在外面绕，但不敢贸然闯进来。敌船也不敢跟太近，怕撞上暗礁或者沉船残骸。这片海域没人敢常来，除了走私的、逃命的，还有死人。
我们在雾里滑行了几分钟，厉雪娇突然熄了火。
快艇靠着惯性往前飘，声音全无。我和她都没动，连呼吸都压着。头顶螺旋桨来回扫了三次，最后终于拉高，渐渐听不见了。
她重新点火，启动GPS，输入一串坐标。
“去哪？”我问。
“一个老地方。”她说，“以前补给用的中转点，没人知道。”
我没再问。伸手进衣服口袋，那张烧焦的纸片还在。火光没了，我看不清字，但记得上面的名字。其中一个本该死了三年的人，竟然出现在实验名单上。
还有那个印章——清源计划。
周慕云留下的怀表图案和我后颈的接口一样，他到底是不是赵天雄的人？还是说，他也被利用了？
我想着配电房最后一眼看到的监控画面，有个IP地址在跳。境外服务器，归属地模糊，但传输频率很高。每隔十二小时同步一次数据，时间点固定。
这些事我没告诉厉雪娇。
她现在只想带我离开，可我知道，这件事没完。基地炸了，但名单还在流转。张振国没死，赵天雄也没露面，真正的幕后人甚至还没出手。
快艇继续往前，雾开始变薄。远处天边有点灰白，快亮了。
厉雪娇喝了口水，递给我一瓶盐糖混合液：“喝点，别脱水。”
我接过，勉强灌了几口。手抖得厉害，液体洒在裤子上。她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只是把座位往后调了调，让我能靠得更稳。
“你还记得那天晚上吗？”她忽然开口。
“哪天？”
“码头那次。”她说，“你背着箱子走出来，我以为你是来杀我的。”
我记得。她穿着红裙，站在集装箱顶上，手里拿着狙击枪。她说哥哥是被龙渊部队害死的，而我是T-09。
“我不是。”我说。
“我知道。”她握着方向盘的手收紧，“后来我查了任务记录，坐标是被人改过的。不是你带队伍进埋伏圈，是有人出卖了你们。”
我没说话。
她冷笑一声：“张振国当年签了我的审批文件，赵天雄付的钱，海外账户走的账。我哥死的时候，他们在庆功宴上碰杯。”
她的声音很平静，但我知道她在忍。
过了会儿，她说：“所以我不信你一开始就是叛徒。但我也不信你会白白放过他们。”
“我没想放过谁。”我低声说，“我只是还没找到证据。”
她看了我一眼：“现在有了？”
我捏了捏口袋里的纸片：“一部分。”
她点点头，没再问。
海面逐渐平稳，雾散得差不多了。阳光从云缝里漏下来，照在波浪上。远处没有船影，也没有飞机声。
暂时安全了。
厉雪娇打开隐藏频段扫描器，确认周围没有信号追踪。她把备用电池换上，又检查了通讯模块是否断开公网连接。
“接下来怎么办？”她问。
“找人。”我说，“能破解境外服务器的人。”
“有目标？”
“只有一个。”我闭了会儿眼，“周震南养子，以前在国安技术部，代号‘灰狐’。三年前失踪，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东南亚。”
“你觉得他知道什么？”
“他是清源计划最早的防火墙设计者。”我说，“如果名单还在传，他一定知道怎么切断源头。”
她沉默几秒：“去找他，等于直接踩进军方雷区。”
“我已经踩进去了。”我抬手抹掉嘴角的血，“从实验室爆炸那一刻起，我就没退路了。”
她没反驳。
风吹进来，带着咸腥味。我的体温在往下掉，四肢发麻。药效快过去了，战纹反噬重新爬上来，像无数根针顺着经脉往骨头里钻。
我掏出烟盒，只剩一根。
点着，狠狠吸了一口，然后按在手背上。疼让我清醒。
厉雪娇瞥了眼：“别烧太狠。”
“没事。”我把烟头扔进海里，“比不上上次。”
她没说话，只是把手伸进座位下，摸出一支新的针剂。
“这是什么？”我问。
“续命的。”她拧开保护帽，“能撑十二小时，压制神经损伤，但副作用是心跳加快。你要不要打？”
我盯着那支药。
透明液体，标签被撕了。
“你从哪弄来的？”
“血蝎仓库。”她说，“最后一支。”
我接过，自己扎进胳膊。
冰凉的液体推进血管，心跳立刻加快，胸口像被重锤敲了一下。但疼痛减轻了，手指能动了。
我靠回去，看着天空一点点变亮。
“你说得对。”厉雪娇忽然说，“他们不会就这么算了。”
我睁着眼：“他们已经在路上了。”
话音刚落，雷达警报响了。
一个小红点，出现在东南方向，距离约八海里，正高速接近。
不是船。
是快艇，单引擎，轻载型，改装过。
“有人追来了。”她盯着屏幕，“一个人。”
我坐直身体，摸向舱底的战术包。
里面有一把短管霰弹枪，三颗弹夹，还有一枚干扰弹。
“交给我。”我说。
她摇头：“你现在站都站不稳。”
“我能开枪。”我抓起枪，检查弹药，“你只要把他引进射程。”
她看了我一眼，调转方向，朝东偏北三十度驶去。
风更大了。
浪开始起伏。
那个红点越来越近。
我趴在船尾，枪口对准后方。眼睛干涩，视线有点模糊，但还能瞄准。
十分钟过去，一艘黑色快艇破开晨光，出现在视野尽头。
驾驶者戴着战术头盔，身穿迷彩作战服，肩上扛着一把自动步枪。
他看见我们，立刻提速。
厉雪娇猛地左转，让出我的射击角度。
我屏住呼吸，手指扣在扳机上。
对方举起枪。
我也举起了枪。
